第85章 蝴蝶(第2/3頁)

眼見月影在腳下偏移,柳重明攏了攏披風,鼓足勇氣敲了三聲,很快聽到了應門聲。

“來了。”

一雙腳停在門檻內,踩著布鞋,沒穿襪子,瓷白的腳踝細細的,收束著延伸到褲管裏,筆直的小腿格外修長。

柳重明被那雙腳攪擾得心頭更亂,目光漸漸上移,在對視中又漸漸安靜下來。

這人總是有這樣的魔力,隨隨便便就攪得他波瀾四起,一個淡然的眼神又教他風平浪靜,起起伏伏都在這人的一顰一笑中。

“還沒睡?”

“世子也沒睡?”曲沉舟讓開身:“夜寒露重,世子進來坐坐。”

曲沉舟如今的身份能得單獨一間房,已算是禪院視眾生平等,但必然不能跟柳重明的住處相比。

柳重明在屋裏轉了一圈,見爐火昏暗,屋裏冷得沁骨,便解下披風,將曲沉舟裹著。

“穿著,這是命令。”見曲沉舟似乎想掙脫,他呵斥一聲,籠著手在桌邊坐下。

不好單刀直入地把東西拿出來,先問道:“懷王打算救任瑞?任瑞是齊王拿下的,若是懷王出頭,就要跟齊王面對面,之前的姿態不是白做了?”

曲沉舟攏著披風坐下,連腳面也被罩在毛茸茸的溫暖裏,恍惚片刻,才輕輕撚著仍帶著體溫的襯裏,緩聲回答。

“懷王做事,極少親自出面,這是壞事也是好事,世子正好可以瞧瞧,他能調動的人究竟有哪些。”

“我會盯著,”柳重明擡眼一瞥,他的披風很大,把人足足裹了一圈半,看起來細細一條,單薄得讓人想疼愛,又問:“任瑞對懷王很重要?”

“世子有家世,也有錢,但我仍然建議世子將錦繡營納入囊中,”曲沉舟從披風裏伸出一只手,將桌上的茶杯器物擺了兩樣過來,手指在第三件上打著轉:“懷王也是一樣。”

柳重明心中一動:“懷王覬覦兵權?”

“有誰不呢?”曲沉舟反問他:“唐家歷代文臣,寧王又是那個樣子,便是有心奪也無力擔,但懷王不同。”

懷王雖不似齊王一樣常在行伍中,卻是朝中有名的禮賢下士,海納百川,不但不會容不下,反而會如虎添翼。

“京城乃天子腳下,宮城內外的管轄被分得清清楚楚,懷王無從下手,自然只能打外面的主意。任瑞不會是唯一支持懷王的兵權所在。”

“任瑞這個人……”柳重明覺出點寒意來,用火鉗將爐子捅了捅,火星竄出來,他將手伸過去暖暖,皺眉道:“石磊跟我說,任瑞這個人就是個瘋子。”

曲沉舟自然知道,否則當年也不會建議任瑞去追擊柳重明。

應山城一戰,任瑞帶七萬大軍來援,陣前主帥卻要以靜制動,困守為上。任瑞忍耐幾天,突生嘩變,斬殺己方主帥,日夜猛攻應山城。

城門開時,柳重明在亂軍之中被淹護著喬裝離開,任瑞只帶五千人疾行追擊,一腔挫敗無處發泄,沿路屠村,卻在路過津南府時,被積怨已久的舊部斬殺。

任瑞若是個瘋子,他曲沉舟便是個亡命之徒。

“世子,任瑞之事已不可改變,世子如今在朝中立足不穩,無法插手時,便該袖手旁觀,等拿到了錦繡營的位子,站在皇上身邊,護著貴妃娘娘誕下皇子,之後諸王之事,再徐徐圖之也不遲。”

“我明白。”柳重明搓了搓手,眼看著爐火又迅速暗淡下去。

曲沉舟也瞥見,抓著披風站起身,勸道:“世子不必心焦,所圖大事,不在一日兩日,世子且先回房歇息,稍後……”

他話沒說完,忽然身上一輕,已被人騰空抱起。

柳重明將他向上掂掂,裹緊披風,用肩膀撞開了房門:“這裏冷,去我房裏睡。”

曲沉舟沒有掙紮,將臉埋在雪帽裏,被遮擋得看不清面孔。

夜深風涼,外面自然比屋裏更冷,可懷裏抱著個又輕又軟的小家夥,柳重明心情很愉快,些許涼意不在話下,深吸一口氣時,直沁到肺腑,居然哼出個調子來。

“一更鼓響,三月花開,子規亂啼,小檐飛燕,日日喚東風。換盡天涯色,緩緩歸陌上。”

他懷裏的人頓然抖了一下,又緩緩地放松身體,極小的聲音,與他一起應和起來。

“二更鼓響,畫屏閑展,春夢秋雲,醉別西樓,點點又行行。紅燭無好計,斜月半倚窗。”

這是他們都會的曲子,即使閉著眼睛,不刻意去回想,也能唱得一字不錯。

“三更鼓響,百代朝暮,水流花謝,南北歧路,總把春光誤。風笛離亭晚,君自向瀟湘。”

這時光難得,小野貓也藏起尖牙利齒,柳重明不由放慢了步子。

“四更鼓響,樽前酒冷,欄杆拍遍,高歌相候,多情似無情。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月色正好,上天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