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隱痛
許多事情疑點重重。
若是平日,柳重明必然會想著回家去找人商量,可家裏那人眼下的情況糟糕透頂。
他有心急著回家,卻因為要將宮裏的事知會白石巖,不得不先出城一趟。
幾天沒回家的白石巖被曬黑了一大圈,一肚子牢騷地拉著他鉆進帳篷裏,不能喝酒,就只能灌了兩壺茶,憤憤不平。
“當個閑人可真好,你怎麽還不去大理寺報到!天天跟這兒晃?”
“你怎麽就見不得我好?我哪裏閑了?”柳重明一臉疲憊,給他看靴子上的灰:“忙著呢。”
白石巖嗤笑,問道:“鬧完了?”
他是知情人,連曲沉舟的來龍去脈都知道,柳重明自然也不瞞他這些,或者該說,白石巖曾經是另一重保障,可是現在他覺得不需要了。
“還沒有。”柳重明累得軟在椅子裏,仰面看著頭頂投下來的光:“接下來差不多就看齊王那邊的動靜了,我出來的時候,看到廖廣明被宣進宮。”
“錦繡營上門?”白石巖吃驚:“看來皇上這次火氣不小啊。”
“誰知道呢。”
每次幾位王爺鬧起來,皇上的脾氣看起來都不小,可結果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此消彼長、按下葫蘆浮起瓢而已。
“這次懷王和寧王都吃了癟,齊王那邊風頭正盛,八成真的只一個江行之就能收場。小曲哥怎麽說?”
對於忙得焦頭爛額的白石巖來說,三王的事離得還有點遠,雖然聽柳重明說起來時,他一驚一乍地邪乎,可真讓他對曲沉舟服氣的,還是弟弟那邊的動向。
一切都如曲沉舟說的那樣,齊王的人拿到了任瑞的把柄,無論任瑞會不會扯出別人來,都算是齊王的功勞一件。
三人中總該輪流坐莊出頭鳥,皇上不會在這個時候煞風景的。
“他啊……”柳重明心中苦笑:“他什麽也沒說。”
“還是不愛說話?出主意的時候不是挺會說的?”白石巖斜眼瞟他:“柳二你也不行啊,都把人圈了多長時間,軟硬兼施你會不會用?”
“就你會!”柳重明想想屋裏一片兵荒馬亂,對這話尤其氣不打一處來。
“我會我會,”白石巖拍著胸脯自告奮勇:“你把他送我那兒去。別說我沒提醒你,小曲哥用好了是塊寶,萬一他起了異心,你可當心……”
他用手比在脖子上,齜牙比劃一下:“真發現有一點風吹草動,千萬記得先下手為強。”
“怎麽?”
“還怎麽?你沒見潘赫什麽下場?”
說到這個,柳重明想起來問:“潘赫現在怎麽樣了,活著沒有?”
“還能怎麽樣,民怨沸騰呢。皇上總不能為了個閹人打自己的臉,說是要肅整上下,看這樣子,八成也就是殺個潘赫意思意思,再派個人下去走一圈,貪個盆滿再回來。”
“也許沒那麽糟糕,總是有人不貪的。”
“不貪的容易得罪人,這種肥差也輪不到他們頭上去,就算輪到了,也是下去得罪人,都一樣,”白石巖提醒道:“你忘了那年的容九安?”
柳重明當然記得容九安。
當時有人指給他看——穿青布衣的就是大理寺那個有名的刑科推丞,名叫淩河,又臭又硬。
他聽說過淩河的名字,見淩河陪著另一人遠遠站著看放榜。
街上的人都熱熱鬧鬧奔來走去,只有那兩個人如河水中不動的巖石一般,又問那人——淩河旁邊的是誰?
有人出去打聽,片刻後回來說——那是今年應考的舉人,名叫容九安。
那一年,狀元和榜眼都是早已內定好的,不值一提,而新科探花郎,便是這位容九安,文采卓絕,一時風頭無兩。
只可惜容探花風光了不到一年,便被外放了。
“其實……入仕也好。”他喃喃自語。
心裏卻也明白,自己如今想得天真,以為入仕便可大展拳腳,可當真身處局中時,恐怕處處掣肘,步步維艱。
只看父親便知道了,他如今惟願自己不會有一天心灰意冷如斯。
“你也警醒點。”白石巖不知道他出神這麽久在想什麽,捅捅他。
他回過神來,一時忘了他們剛剛說到什麽話題:“什麽警醒?”
“你才多大,不會就傻了吧?我說小曲哥呢,”白石巖大驚:“看看潘赫,再想想杜權,他可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別太大意。”
柳重明心裏難受,沒說話。
“他能耐有點大,我心裏總是不踏實。你這段時間有什麽新發現沒有,他究竟是誰?”
對於前半句話,柳重明心裏有七分認可三分否定。
能耐大嗎?
的確是,可這火焰燒得太旺,太猛烈了,讓他覺得下一刻就會迅速熄滅。
他早該注意到,曲沉舟明明對許多人許多事都反應過激,卻還在瘋狂和理智之間涇渭分明,那是不應該的,也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夠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