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柳清如

曲沉舟說得信誓旦旦,饒是柳重明算盤打得響,仍招架不住,耳根發軟。

就這麽被人一頓蠱惑,他讓人專門在潘赫周圍放了話,要賣掉靖山的鐵礦,卻沒想到潘赫這麽迫不及待,找上門的時間比想象的還早。

“倒是有不少人來問,只是還沒定下來。”

看到潘赫欣喜貪婪的模樣,他就知道,這樁買賣算是成了。

“世子,您……出個價格吧,咱家這邊手上還正好有點閑錢……”

“潘公公見外,你我的交情,價格當然好說,花不了公公幾個錢。”

柳重明漫不經心地叩著欄杆。

“但有件事倒是要先跟公公知會一聲,公公也好照量著來買,免得公公當真買到手裏,倒嫌我把醜處遮著蓋著。”

潘赫忙應道:“不敢不敢,世子請講。”

“那礦山下有一條河,別看瞧著挺寬,其實不深,煉完的礦渣子可不能就近往那河裏傾倒,否則雨季到了,河水泛濫起來可了不得。需得耗費人工運出去,就是這一遭麻煩得很,我才想著轉手出去。”

“不打緊,不打緊,不過是多跑幾趟而已。”潘赫松了口氣,他還當是什麽大事:“人手都不是問題,不怕教世子知道,前些日子我買了些賤奴,正派得上用場,多跑幾趟不打緊。”

“那成,改日公公得空了,請過府一敘。”

潘赫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地走開。

柳重明看著他的背影,也不知是喜是憂。

若說喜,他也該喜曲沉舟人在家中,卻對外面的事算無遺策。

若說憂,曲沉舟每一次說中,都意味著他從前走錯了路,意味著從今往後不得不在曲沉舟的指引下,亦步亦趨。

可事到如今,他連曲沉舟究竟是誰還摸不清楚,就這麽被人牽著鼻子。

他正惆悵中,余光裏見月洞門處有恍恍惚惚幾個影子,又有人過來了,原本沒心思再與人虛與委蛇,打算轉身進門去避避,卻在看清來人時,主動下階迎了上去。

“見過嫻妃娘娘,見過七殿下。”

被簇擁在中間的宮裝麗人見他過來,也早站住腳,伸手扶他起身:“重明多禮了,今日是來看望貴妃娘娘的嗎?”

“是,姐姐正陪著皇上去見太後娘娘,我便在這裏等等。”柳重明伸出一只手,讓嫻妃虛搭著:“娘娘要不要坐下歇歇。”

“現在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哪有那麽嬌弱,”嫻妃笑著:“還要謝謝你上次尋的人參,讓你破費。”

“娘娘這樣說,折煞我了,不過人參而已,只要對娘娘身體有益,我下次再留心去看看。”

“好孩子,你和貴妃娘娘都是一般熱心,”嫻妃看看身邊一直攙扶著她的年輕人:“你們小的時候還經常一起玩,現在有沒有常走動了?我也是病中無力,沒怎麽問過。”

在她身邊的年輕人神色淡淡的,除了剛開始對柳重明略點點頭,始終不發一言,此時聽到問起,只簡單回答:“沒有。”

柳重明忙回答:“殿下公務繁忙,不像我,整日只是個閑人,自然不能像小時候那樣。”

“重明,你這樣叫他,便是見外了,”嫻妃輕笑著摸摸他的頭:“還像從前那樣,叫他景臣吧。”

直到嫻妃母子離開,慕景臣也沒有與他多說幾句話,眼睛裏仿佛什麽都沒有。

柳重明看著那背影,覺得殿下這脾氣倒是與曲沉舟有幾分相似。想罷又失笑——怎麽如今瞧誰都像那只小狐狸。

不久,便有太監來宣他去清涼殿。

殿如其名,四周布設有循環流水,清涼無比,柳重明一進去,便見到穿著便服的皇上斜倚在榻上,柳清如坐在一旁,端了一碗香薷飲,一勺一勺喂過去。

年前突發的一場病蹉跎人,皇上原本只比柳侯大幾歲,看起來卻蒼老許多,頭發花白了一半,看過來的眼神也比之前更渾濁些。

“柳重明叩見皇上,叩見貴妃娘娘。”

“過來坐吧,這孩子,”虞帝搖頭笑,對柳清如說:“現在長大了,倒知道拿腔拿調叩頭,好像誰沒見過他小時候搗蛋的模樣兒似的。”

柳清如抿嘴笑:“都這麽大了,他現在要是再敢那麽上房揭瓦,可不能像以前那麽輕饒。”

“他才多大。”

虞帝拉柳重明在另一邊坐下,柳重明忙回答:“皇上,我今年十八了。”

“才十八呢。說個笑話給你們聽,阿正十八歲的時候,還沒有重明這麽穩重呢。要強拔尖的,輸一場就氣得掉眼淚,還跟人賭氣,從明月樓的屋頂往下跳。”

柳重明自然不好說,皇上講爹的這段糗事講過好幾遍,起初還好奇追問過爹怎麽輸的,輸給誰了,又跟誰賭氣,皇上卻只說不記得了。

他每次跟爹見面,都懷疑皇上不過是在杜撰,否則,當年那個灑脫飛揚拔尖好勝的“阿正”怎麽會變得這樣暮氣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