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重明(第2/3頁)

“我還真是這幾年才過來的,說來聽聽?”

“這有什麽新鮮的,你去到處打聽一下都知道怎麽回事。十多年前,京城裏那個挺熱鬧的奇晟樓,他就賣在那裏。”

“奇晟樓?不是早就垮了嗎?”

“對啊,後來誰中意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聽說就是為了把他弄進宮,奇晟樓才垮的。”

“豈止是奇晟樓垮了,”有人在一旁插嘴:“如果不是他進宮了,如今也不會天下大亂……”

“噓……”他後面的話被人立刻堵了回去。

“嘖嘖,真是個禍根啊,誰買了他,誰就倒黴。”

“可不是嘛。所以啊,我要是柳元帥,我也不敢留他。”

柳元帥……

這三個字落入耳中,已經死氣沉沉的曲沉舟開始顫抖。

那軍官像是發現手中拿著汙穢一樣,向前搡了一把,他跌落在地上,又用頭撐著地面,一點點跪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重明……”他在心中念著,艱難地邁出一步,哪怕知道在路的盡頭等待自己的是什麽。

陰暗的地下裏連窄小的氣窗也沒有。

這個充滿了血腥的暗牢,是曾經人人提起來就不寒而栗的地方,還從未有人活著從這裏走出去。

他伏在看不見一絲光亮的地方,不知年日,只能隱隱聽到刑具在地上拖行時發出可怖的聲音。

只知道在疼痛入骨的昏迷和清醒中,自己始終被吊著一口氣,沒有死去,也不被允許死去。

四個月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唯一不被赦免的人,只有曲沉舟。

他重枷加身,被拖出暗牢,這也是被押入牢中後第一次見到太陽,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

幾個月的不見天日,他在大牢裏把各種滋味都嘗了個遍,九死一生,能站起來已經是勉強。

押送他的兵士有些驚悚地看著他,不知道這個形銷骨立的人,怎麽還能走得了路?

曲沉舟的眼中只有前面的路——再走一步,再多走一步,就能見到了。

他最終還是倒在宮門外,被人一路拖著,上了青玉石階,赤|裸的雙腳磕在台階上,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中和殿前,是專門為他搭起的高台。

早在攻入京城前,柳重明就已在陣前立誓,如能殺入九重宮門,必當以奸佞曲沉舟之血,告祭亡魂。

被綁縛在十字斷魂台上時,他完全失去了力氣,只能靠鐵鏈的束縛勉強站著。

唯一剩下的力氣,只夠讓他擡頭,看向前方向他走來的身影。

將近十年,終於能再見到,他們卻已不是曾經的少年。

珠冕龍衣,帝服加身的重明,比想象中還要好看。

他舔舔幹涸的唇邊,那個名字已經在口中,卻沒有聲音能讓他叫出來。

不過,也只這一眼,那些曾經被陽光照耀的繁花燦爛又一次盛開,曲沉舟抿了抿薄唇,帶著一點笑,垂下頭去。

能見到,已經很好,不枉他等了這麽久。

只是他熬盡心血想問的那句話,卻已經沒有機會問出口了。

只是那曾經攜手策馬的約定,終究是一場空。

“曲司天!你還認得我嗎?”柳重明的雙腳抖得厲害,連頭上的冕旒也在亂顫,擾亂了他的視線,看不清不遠處一身血汙的人。

他也顧不上周圍人看向他的目光,一把扯下冕冠拋在一邊,身後的景臣忙上前扶了一把:“皇上……”

“曲司天!看著我!你還認不認得我!”他把景臣也推開,厲聲咆哮。

曲沉舟無力擡頭,沒有理睬他的憤怒。

“你當年敢做下那些事,現在為什麽不敢看我!”柳重明厲聲呵斥,右手一抖,漆黑的長鞭呼嘯著落下。

破空聲後,傳來結結實實鞭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可曲沉舟只隨著搖晃了一下,仍然沉默著,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樣,沒有任何回應,連一絲掙紮都沒有。

“曲沉舟!”柳重明的聲音陡然增高,帶著哽咽,擡手又是狠厲一鞭:“看著我!”

“看我!”

“你給我擡頭!”

“擡頭啊!”

景臣看不下去了,攔住狀似瘋狂的柳重明,一邊示意身旁人過去看一下,見那人小跑過去後,向他點了點頭,才低聲說:“皇上,他已經死了。”

曲沉舟死了。

曾經在皇上身邊說一不二的人物,天下人無不唾罵的佞臣賊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斷魂台上,只來得及看了柳重明一眼。

十年的期盼等待,四個月的忍耐煎熬,心願已了,至此油盡燈枯。

“他才不會死,”沒有景臣預料中的發狂,柳重明怔了片刻,突然冷笑了一下:“沒有心肝的人,怎麽會死。”

他後退幾步,招了招手,一旁人遞上早準備好的東西。

金弓,銀箭。

這是他曾許諾的,有朝一日帶他看看外面的自由天地,去廣闊的草原策馬,金弓銀箭,紅衣烈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