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客青衫 12(第2/4頁)

沉宴站在夜風中,漆黑的發被吹的微微淩亂。

他們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隔著一扇門,各自沉默著。

若放在數十年前,儲君沉宴和觀星閣少閣主還是摯交好友的時候,他們大抵誰都沒有想到自己會走到今天這一天。

那時沉宴還是在東宮如履薄冰,並不得寵的太子;楚淵還是靈力充沛,被譽為可“堪國運,定生死”的觀星閣最負盛名少閣主。

與君初相逢,猶如故人歸。

他們以為會與彼此做一世最好的摯友,直到那件事發生——

“不管你說不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我都不會介意。”

沉宴說:“楚淵……我在意的,只有你。”

然而楚淵卻沒有吭聲。

我在意的,只有你。

大抵彼此都知道這句話有多麽蒼白,楚羨魚甚至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他。

“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

良久,楚淵道:“還有千千萬萬朝臣在意,我不是配再踏入星野之都的人,我已經……”

他已經被人觸碰了。

身為帝王的觀星神侍,需要和君王有身體之交,以更能夠準確地勘測天命。

然而楚淵十二歲起被定為先帝的觀星神侍,在眉間點了以證“忠貞”的十字朱砂印,應當直到弱冠之後,再被先帝親手破除。

只是沒有想到,在楚淵十九歲的時候,他眉間的朱砂印就散去了——

他被一個不明身份的人所觸碰,並至今不肯說出他的名字。

先帝因此而廢去了楚淵預作“觀星神侍”的身份,而今沉宴想再欽點他為自己觀星時,這也是來自朝堂的最大壓力。

——已經與他人有魚水之歡的觀星神侍,靈力不再充沛,他們就像受到凡人染指的謫仙一樣,不再有為帝王觀星的資格。

沉宴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不想逼楚淵告訴自己,他只是真摯地將楚淵放在心上,尊重他……也傾慕他。

求瑕台再次安靜下去了。

沉宴久久沒有等到楚淵的回應。他捧著手上的藥,端立在寒風中。

良久,沉宴低低嘆息了一聲,將門推開一道極小的縫隙,側身撇了進去。

——觀星推命極耗人心力,楚淵本就極慧,能看到甚至一個國家的氣運。

沉宴的印象中,總是覺得他病懨懨的,被人破身,靈氣外泄之後,就更是長病。

現今已經說不到一會兒話,就時常昏睡過去。

沉宴靜視著眼前人。

他還保持著沉睡過去之前,倚坐在軟塌中的姿勢。面容略微帶些病氣,容色蒼白,但是看上去沉靜而安寧。

仿佛身處權勢中心的王宮,也猶如隱於深山。

有一種與世無爭的靜與清雋。

他的頭發長而黑,一直垂到了塌上。

沉宴走過去,慢慢將那烏發拾起。

“要睡……”他嘆息:“也要將藥喝完再睡啊……”

托盤擱到一旁,沉宴取了瓷碗,親手擁住楚淵的肩。慢慢將他托起,小心翼翼把藥汁喂進去。

大概是藥汁太苦了的緣故,楚淵的手指擱在地面上,略微按住了一點新帝的衣袖。

嘗到藥汁味道的時候,他眉頭微微蹙起,手指也將玄黑龍袍松松地揪住了。

“朕已經派人去將城外的流民安置好。”

沉宴道:“上次聽巫人說,是他們的哭嚎和怨氣影響了你的靈力。若出於安寧的氛圍之中,將對你的病大有助益。”

楚淵無知無覺閉著眼,他的睫毛蜷長漆黑,陰影搭在瓷白的面頰上,就像一柄小扇子。

方才說話的時候,沉宴一直沒有看到過他。

但是僅聽他的聲音,沉宴也能想象得出他在門內的模樣。

大抵又是擁被坐著,眼睫微微低垂著。

虛弱又淡漠。

他緩緩俯身,有一瞬間,新帝有一種想趁楚淵沉睡親吻他的沖動——

但是隨即,他又忍住了,直起身,自嘲地笑了一下,將楚淵好好放回軟塌。掖好被角。

“陛下。”

沉宴將藥湯盡數給楚淵喂下,然後帶好門,出去的時候,守著的宮人卻立刻道:“……外頭,有事稟告。”

“怎麽了?”

沉宴皺眉,隱約有些不悅:“什麽事。”“是朱大人。”

宮人道:“您散宴後派他去遣散城外流民的,剛才朱大人過來,坐在宮門前嚎啕……說是,給人打了。”

“……”

沉宴頓了頓,邁步朝殿外走去:“怎樣一回事。”

……

這件事還得從一個時辰前說起。

一個時辰前,朱世豐去城外驅散流民。

滄瀾城破後,許多城內百姓都死在了那個城破的夜晚。

但是也有極少一部分人僥幸逃了出來。他們一路南下,逃到星野之都,要為親人的枉死討個說法。

朝廷和稀泥,兩頭裝聾作啞,不僅不理會銀止川的上奏,也不許這群流民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