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第2/4頁)
“今天回去怕是又要挨打了。”
說著,還有點自豪,覺得自己能沖破腐朽傳統的阻礙,頭破血流地追求愛情,跟林姑娘這種新派女子真是絕配。
他壓根沒覺得自己錯。把姑娘害到這份上不是他本意,不能怨他,要怪就怪那個爛到根的朝廷風氣;姑娘落難之後他積極營救,冒著家庭壓力,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給她爭取了最舒適的生活,然後還以一個一品之家的旗人身份,給這個浮萍漂泊的姑娘送去終身寄托,讓她有機會脫罪……
簡直是大清第一厚道情種。雖然手段稚嫩了點,過程拖泥帶水了點,但結局圓滿就行了呀!
林玉嬋嘴角扯扯,做出一個笑。
該敷衍還是要敷衍。起碼寶良比較直腸子,她已經摸透了他的思維邏輯。比裕盛、比慈禧,都好對付得多。
就算真的迫不得已嫁給他,也可以挑個時機,演一出“亡夫詐屍”的戲,名正言順地把這婚給離了。
她問:“你方才說,案情有變,是什麽意思?”
這幾日,來審她的官差又換了一批人,重新從姓名籍貫開始問,還威逼利誘,暗示她承認不僅和文祥勾結,而且和恭親王有瓜葛,是不是通過博雅公司,幫助某些京官往洋行裏存銀子。
林玉嬋從這些語焉不詳的指控裏聽出無數個坑,當即選擇裝傻閉嘴。受了無數辱罵的唾沫星子和幾下威脅的拳頭。
有人要把事鬧大!
寶良聽她這麽一問,面露難色,警惕地看看周圍,然後壓下帽檐,悄聲說:“恭親王攬權納賄,徇私驕盈,目無君上,我阿瑪被幾個翰林院的人說動,想試著通過這件案子,把那鬼子六給參倒……”
林玉嬋覺得匪夷所思:“就憑一張偽造的洋行信?”
能把領班軍機大臣、議政王、洋務派頭頭——恭親王奕,給扳倒了?
寶良反問:“為何不行?”
她想起歷史書上讀過的材料。洋務派並非一帆風順。因著觸犯諸多滿洲人利益,不少洋務派官員都始終被猜忌、被怨恨、乃至被彈劾陷害……
就說那個洋務代表恭親王奕,一生也有幾起幾落,並非始終坐在那領頭羊的位置上。
一封假信不足為道。但如果恰好趕上洋務派處於低谷的風口,一句說錯的話,一樁行錯的禮,都能成為開刀的借口。
寶良忽然離了座,撲通跪在她腳邊,輕輕給了自己兩巴掌。
“林姑娘,我該死!我沒想到會這麽嚴重!我已經去求了刑部的朋友,咱們盡快成婚,這樣就可以把你接到我府裏去住,只要偶爾應付傳喚就行了。也許不能給你脫罪,但若真要判你,我可以運作,找個家生婢子代替,不是難事……”
林玉嬋越聽越煩躁,一時間好像有點靈魂出竅,飄在這小小牢院的上方,冷漠地看著寶良下跪的畫面定格,看著他一張嘴開合,做出各種各樣的表情。
仿佛一根細細的火線穿過她四肢百骸。她一瞬間又有暴力沖動。
忽然,幾聲竹板脆響,從胡同裏飄進她耳中。
“大清江山一統,軍樂民安太平。萬國來朝納進奉,出口成章合聖明……”
走街串巷的藝人晃著竹板,隨口給自己做廣告。
林玉嬋聽到那熟悉的腔調,沉下心,站起來,伸出手:“婚書還回來。”
寶良:“啊?”
“婚書換自由,咱們一開始不就是這麽約定的嗎?如今你無法履行承諾,抱歉,我不嫁了。”
寶良炸毛:“婚姻大事怎麽是交易呢!況且林姑娘,你倒是給我想個更好的轍啊!你再呆在此處,說不定明天就有人來對你用刑了!”
林玉嬋沉默片刻。
“下個月太後萬壽。這時節,刑獄不祥吧?”
寶良賠笑:“是,是,你想得周到。”
他是小小的誇張了一下,沒把她嚇住。
“你要娶的是正房太太,不是八大胡同裏隨便贖出來的、當玩意兒的姑娘吧?”
“是是是!那當然,你怎麽能跟那些個女子比呢?除了一個虛名兒我給不了,但我會用行動證明,只歡喜你一個,絕對不會變心……”
“那好。”林玉嬋不動聲色撩眼皮,“要結婚就得有個結婚的樣。我廣東人,講風水。廣州有個陰陽先生王老吉,我最信。你把他請來算吉日。我待在這兒,還能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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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良走後,天擦黑。院中的官媒人把其他女犯趕回屋,自己買回幾斤牛心柿,坐在院子裏,吸溜吸溜吃得香。林玉嬋回到自己的單間房,靠墻根坐好。
片刻後,篤篤篤,有人敲墻。
林玉嬋心跳驟然加速,臉貼墻小聲喊:“馮師傅!你回來了!”
頓了頓,又遲疑,問:“見到敏官了?信都送到了?”
“博雅公司送到了。他們已知你困境,正在找人想辦法。你那幾個經理夥計雖不是道上人,但臨危不亂,確是有勇有謀、忠心護主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