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第2/4頁)

“朗主教在領事館裏養傷呢。”林玉嬋逐漸有點放開,也跟這個和藹的大爺半開玩笑,無奈道,“人家也惜命啊。”

她頓一頓,嚴肅道:“洋男人不是官就是商,要麽沾教會,用心未免不純。等他們來找您,這事未必能善終。奧爾黛西小姐在大清國沒有產業和利益,今日純粹是為了孤兒福祉,自費自願而來。您要相信她。”

說話間,奧爾黛西小姐來到。文祥忙站起來,跟她拱手見禮,念叨幾句:“寒舍狹小,讓夫人見笑。”

林玉嬋在一旁微微驚訝。

大清的官,還有這麽謙遜的?

為什麽電視劇裏不演他呢?

……

簡單的商談過後,文祥安撫奧爾黛西小姐:“本官會托人給上海道帶信,讓他仁義為懷,先派人照顧孤兒,避免出現凍餓生病之事。然後從總理衙門下令,給那些教士、嬤嬤,商討一個妥善的處理結果。奧夫人俠肝義膽,義薄雲天,本官深為觸動,來日若有機會,或許會為你請個旌表,讓其他洋人都學學。”

奧爾黛西小姐熱淚盈眶,連聲感謝上帝,高興得向文祥連連鞠躬。

文祥又轉向林玉嬋,慈祥笑道:“你放心,總理衙門的辦事速度,比其他地方還是快許多的。你耐心等上三五日,等我們議事完畢,官劄發出去,你們可以隨官驛一道回滬。”

有文祥這句話,林玉嬋胸口一塊大石放下。

她端著面孔,被老仆送出文祥府,然後終於忍不住,就在胡同口,和奧爾黛西小姐緊緊擁抱,吸引了至少二十個觀眾和三條京巴狗。

*

林玉嬋安心在南堂招待所裏歇著,終於有工夫好好領略一下帝都風貌。

可惜帝都人民並沒有出遊的習慣——一是由於北京城實行滿漢分城居住,內城裏都是滿人,天然有文化隔閡。二是因為皇家地產太多,平民景點實在是乏善可陳。

在廣州,當地人逢年過節喜歡去爬山;而像上海縣城裏的百姓,閑來可以去逛租界,體驗一把寬馬路和大洋樓。而林玉嬋發現,四九城內的北京居民最喜歡的娛樂活動竟然是站街——字面意義上的“站在街頭”,提個鳥籠蟈蟈籠,盤個手串兒,在街頭閑閑那麽一站,遇到相識的嘮兩句,偶爾跟人下個棋,一天下來,辮子裏吃滿沙,就是很多旗人男子一整天的日常。

至於洋人,也沒法像在沿海租界裏那麽便利地遊玩,大多龜縮在幾個大教堂範圍內。

林玉嬋只能搜索腦海裏的旅遊節目存貨,自食其力。

長城、十三陵之類的景點太遠,沒法去。□□故宮,遠遠瞧一眼都會“犯上”被抓。至於什麽景山北海,此時都是皇家禁苑,就算皇上太後一年到頭不踏入一步,也絕不會對普通人開放。

算了,去王府井購物吧。

林玉嬋八角錢一天雇的專屬跟班馮一侃,眼下已成便宜坊台柱,每天講段子講得嗓子冒煙,趕緊去信天津,調兩個徒弟過來支援。林玉嬋一說請他陪著旅遊,他二話不說,灌一口胖大海茶就出門。也不計較風沙,也不計較跟著轎子跑的累,伺候得樂在其中。

北京城雖然沙塵漫天,但有一點好:街道橫平豎直,正東正西正南正北,不容易迷路。林玉嬋轉了幾個鐘頭,已經適應了這種方方正正的格局。

循著大致的方位,到了才發現,此時的“王府井”平平無奇,不過是民居和王府大院,根本不是後世那種熱鬧商業街。

她正信步閑逛,冷不防來了個官差打扮的人,把她截下。

“幹什麽的?哪兒的人?夫家姓什麽?後頭那個跟班兒是你家丁?”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被截停抽查了。林玉嬋雖然從小學普通話,但畢竟還有點前後鼻音不分的毛病,混在街上的一口京片子裏十分明顯。

天子腳下,耳目眾多,一切可疑人員都不放過。

她想,難怪蘇敏官不敢進京。太容易暴露了。

好在她有準備,身份文件拿出來,解釋:“我是來……”

沒說兩句,身邊有人叫她:“林姑娘!”

這聲音耳熟。她訝異轉頭一看,“寶少爺?”

在上海時短暫追過她、又被她發卡的那個官二代寶良,此時大概是回鄉休假,居然也在王府大街閑逛。他穿著缺襟大袖江綢馬褂,戴著串兒,腰間掛著水煙筒兒,頭發梳得光光亮,後頭還跟著個點頭哈腰的小廝。一改在上海時的海派作風,回到了旗人闊少派頭。

寶良幾句話,打發了那個查戶口的官差,再看林玉嬋,十分驚訝。

問明林玉嬋來意,忙堆起笑臉,寒暄半天,連稱“緣分”。

他生長京城,畢生所見皆是規矩古板的旗人姑姐;去年好容易被派個閑差,離家放飛,沉浸在光怪陸離的新世界裏樂在其中;更是偶然見識了嫵媚聰慧的新派女子,驚為天人,只覺世間庸脂俗粉再入不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