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第3/4頁)

林玉嬋環顧四周。居然沒人去取。

員工們都熱火朝天忙制茶。老趙埋首算訂單,擡起腦袋猶豫片刻,又低下頭。

林玉嬋啞然失笑,深感博雅要完。

真是世風日下。容閎的越洋信都拽不回大家賺錢的心。

她提起裙子,跑出去收信。

出乎意料,這封長途信,並不是來自容閎。

而是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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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好奇滿滿,用小刀拆開這一封陌生的信箋,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名字。

文祥夫人潘氏,向她問好。

自從兩年以前,因著林翡倫的收養事件,和大潘小潘夫人結緣,間接遊說文祥,促成了上海廣方言館的落成,林玉嬋就把這兩位夫人當成自己的福星。雖然人家可能只把她當個解悶的劉姥姥,但她不敢怠慢,逢年過節都遞賀帖,通報一下翡倫的近況。

在大清朝生活,不管是為官還是做商,禮數都不可缺。自容閎時代起,博雅的賬面上就專門留有公款,支出這些迎來送往的書信費用。

這些禮節性的賀帖,她也不指望讓官夫人看到。多半是府裏統一收拆,她也從沒接到過回信。

今日收到有一品夫人鈐印的信,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林玉嬋心中咚咚跳,目光逡巡在最右邊擡頭,鼓起勇氣往下讀——

她松口氣。

首先,小潘夫人對兩年前那個棄嬰念念不忘,近來又沉迷西洋照相術,托她姐姐向林玉嬋索要一張林翡倫的近照。

這個不難。林玉嬋尋思,等下次去孤兒院時,托洋教士給照一張便是。

其次,文祥夫人在信裏表示,聽說林玉嬋對外夷之事十分熟稔,於是來信問了不少洋務方面的事,讓她盡快回信解答。

林玉嬋吃了一驚:“讓我?”

第一反應是,朝廷裏沒人了?輪到文祥夫人來招攬洋務人才了?

隨後更是奇怪:“她怎麽知道我在做外貿?”

老趙終於算完賬,湊過來,細讀這封京城官夫人來信,嘖嘖稱奇。

“啊,是容先生引薦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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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閎在美國安頓下來之後,往大清寄回的信件,不止林玉嬋收到的那一封。

他還同時發了兩封信,分別寄給他的伯樂曾國藩,以及京城總理衙門,通報在美訂購機器一事的進展、預計送達的時間、以及請求朝廷做好準備,提供合適的廠房安置這些機械雲雲。

由於機器定制在細節上十分復雜,涉及許多專有名詞和概念,容閎只怕朝廷衙門裏無人能懂,軍國大事也不好委托洋人,因此在信中提到,上海博雅公司現任總經理林小姐,英文不錯,人也可靠,必要時可找她答疑解惑。

曾國藩當時還在忙著殺太平軍,這信被他擱置一旁;另一封寄到總理衙門的信,就落到了文祥手裏。

文祥看著“公司”、“總經理”、“林小姐”幾個詞,一個比一個陌生,不知道這幾個概念能如何捆綁到一起。他覺得,大概是容閎這假洋鬼子母語退化,才寫出不知所雲。

好在容閎為求穩妥,寫信用的是中英雙語。文祥趕緊找來京師同文館的優秀畢業生,解讀信中的英文——

更加雲中霧裏。氣得文祥當場想把那個學校給砸了。

文祥回家發牢騷。好在家有賢妻,聞言立刻推斷出來:

“啊,是個做生意的小寡婦。我去上海時見過。”

再一看姓名,文祥夫婦更驚訝——這不是最近那個打洋人官司的女訟師麽!

不少洋務派官員都訂《北華捷報》,以窺洋人動向。這個“民女打洋官司”的趣事,也作為飯後談資,被津津樂道地議論過幾天。

兩相結合,就有了文祥夫人這麽一封信。表面上是官夫人屈尊問候民女,其實暗含著文祥的意思。

文祥是少見的開明的洋務派大臣,可惜見識有限,活了幾十年,沒去過江南,沒見過大海。聽說上海有這麽個奇女子,當即令自己夫人給她寫了一封私人信箋,詢問洋場風貌,以及洋人法庭的律法規則之事。

……

林玉嬋從信中弄明白前因後果,興奮得微微手顫。

這算是“出圈”了!

雖然她對名氣並不太看重。因著身份性別原因,很多時候還刻意低調,唯恐“人怕出名豬怕壯”。

但是……能間接跟這個帝國的核心政務人員對話,甚至能影響一些他對於洋務事業的看法……這個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老趙也在旁邊跟著激動:“林姑娘,你這是上輩子積德了!容先生蹉跎半生,才等到一個官老爺召詢的機會。你才多大,就能被京官知曉名姓……這下好了,咱們博雅要發財了!林姑娘,先冒昧請示一下,明年犬子能不能來做學徒……我今年的獎金花紅能不能增持為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