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活人為藥引

這夜,容呈被侍衛帶出牢獄。

他渾渾噩噩被拖著走,瓢潑大雨打在臉上意識模糊不清。

路是黑的,昏黃的宮燈在狂風中忽明忽暗,頭頂的雷猖獗作響,狂風驟作。

不知過了多久,到了一座黑暗宮殿,侍衛推開門,將容呈扔了進去,轉身離開,從外頭將門鎖死,減弱了風聲和雷聲。頭發上的水滴答滴答落在地面,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宮殿裏異常清晰。

容呈緩緩吐出口熱氣,力氣像被抽光了似的,連睜眼也吃力,他將眼睛睜開條縫,翻了個身,像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粗重喘息,望著眼前熟悉的殿頂。

原來是承歡宮。

關鴻風又將他關回了這裏。

他不知關鴻風到底何意,可他那句"朕再也保不了你",容呈便知道,他這回必死無疑。他呆呆望著殿頂,失了魂似的。養心殿內。

關鴻風坐在床邊,腳下一大灘幹了的血跡,他臉色蒼白,望著窗外的潑天大雨,眼中復雜的情緒令人捉摸不透在想什麽。潘太醫跪在腳邊,正替關鴻風包紮。

傷口深可見骨,皮肉外翻,饒是他這個診治過無數病人的太醫,也瞧得心驚。他來時聽門外的小太監說,皇帝這傷是在牢獄弄的。看來皇帝已去看了容呈。

潘太醫有些走神,頭頂忽然想起關鴻風的聲音,如古井般幽深,"潘太醫覺得,朕該不該殺了容呈?"

潘太醫眼皮重重一跳,後背升起一股冷意,他擡頭,正好撞上關鴻風的目光,忙趴在地上,驚惶道∶"臣不敢妄議。"

關鴻風冷冷睨了他一眼,"無妨,朕就隨便聽聽。"

潘太醫不知皇帝說這話是何意,皇後已死,這事便成了國事,他這樣身份的本插不上嘴,更不該置喙。他總覺得皇帝知道了什麽。

潘太醫頭也不敢擡,發著抖說∶"臣實在不敢妄議國事。"

關鴻風盯著他看了許久,許是覺得無趣,擺了擺手,"罷了,你退下吧。"潘太醫應了句是,後背遍布冷汗,起身離開。

就在他即將踏出門口時,身後傳來關鴻風低沉悠長的聲音,"聽說朕不在時,你時常去牢獄裏看望龍伎。"

潘太醫渾身僵住,慢慢轉過身,對上關鴻風深不見底的目光。他低下頭,一滴冷汗從臉頰滑落,聲音微顫,".......是。"關鴻風黑漆漆的眼珠裏裹著冰似的,"你倒是十分關心他。"潘太醫聽出話裏的危險,撲通跪在地上,顫聲道∶"還請皇上恕罪。"面前的人沒開口,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子危險的氣息。

潘太醫咽了下口水,遲疑道∶"這事臣本不該開口,可您離宮以後,皇後娘娘日日將容呈召去景仁宮,對他用刑,龍伎身上的傷即可證明。關鴻風眯起眼,眼裏有幾分錯愕,擡頭望向殿外楊公公的小徒弟。那名小太監汗如雨下,腿一軟,重重跪倒在地,腦袋幾乎貼住了低。潘太醫硬著頭皮繼續說∶"龍伎他.....他也是被為保性命才會出此下策。"關鴻風面無表情道∶"這麽說,是皇後該死了?"

潘太醫大氣不敢出,饒是給他九條命,也不敢說出這大逆不道的話。關鴻風仰頭,望著殿頂的龍紋長長籲了口氣,沉聲道∶"滾。"潘太醫該說的話已說完,他四肢發軟爬起來,起身離開。

他走出養心殿,才發覺後背濕透了,不知是冷汗,還是雨水,快步走入雨中,天地被雷雨聲湮沒。

身後的養心殿隱約傳出當今天子的聲音∶"將小丹子拖下去,亂棍打死。"小丹子便是當初關鴻風離宮時吩咐看著容呈的小太監,楊公公的徒弟。淒厲的求饒聲在雨中響起,很快便沒了聲音。這夜,有人歡喜有人愁。

容呈躺在冰涼的地上,已數不清這是回承歡宮後的第幾日,侍衛們每日只給他扔一點吃食和水,不叫他死了。關鴻風沒再來過,聖旨也遲遲未下。

這樣的日子猶如利刃懸頂,說不準何時人頭落地。可至少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膽,生怕睡夢中會有毒物入牢。這一日,關鴻風終於上朝了。

他身穿金紋龍袍,手掌裹著厚厚細布,面色蒼白,來到龍位上坐下。滿朝大臣烏泱泱站在殿內,只聽見一道淒厲的哭聲從前頭傳來。關鴻風看清了那人的臉,是當朝國公,死去皇後的父親。

張國公跪在地上,哭得聲淚俱下∶"求皇上為皇後做主,嚴懲惡人!"朝臣們跪下應和∶"還求皇上為皇後做主,嚴懲惡人—"

關鴻風居高臨下看著他們,"皇後薨逝,朕也痛心不已——眾愛卿平身吧。"張國公跪著一動不動,泣不成聲,"龍伎大逆不道,竟行刺國母,絕不可姑息!"

關鴻風面無表情道∶"朕自然不會放過行刺皇後之人,今日上朝,便是和愛卿商議此事,依你們說,要如何處置那下賤樂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