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4/5頁)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當宮惟看到徐霜策這樣時,總有一股相同的難過從心底油然而起,好像連心臟都在揪著疼。他不明白原因,但又不舍得因此離開徐霜策,只想努力讓這個凡人開心起來,哪怕一點點也可以。

小狐狸嗚咽著伸出粉舌頭,舔了舔徐霜策的手指,然後叼起他手裏的一條紅燒雞吃了,擺了擺尾巴。

“……”

徐霜策看著他,那好看的薄唇角略微勾起,是一絲宮惟不懂的傷感的笑意。

情勢急轉直下,分離在猝不及防的一刻降臨。

鬼太子施法擴大原本已經狂暴的雨勢,想讓洪水一舉淹沒整片中原陸地。宮惟出手阻止,兩位天神翻雲覆雨而鬥,電閃雷鳴,天地變色。

宮惟長得慢,那時年紀還很小,耗盡神力才勉強與鬼太子打了個平手。次日雨勢總算稍停,曲獬興味索然回了鬼垣,而宮惟氣息奄奄地在天地間遊蕩片刻,突然想吃紅燒雞了,便心神一動瞬間而回,下一刻卻結結實實愣在了半空中。

徐霜策在窗前枯坐了一夜,膝頭是小狐狸冰冷僵硬的身軀。

昨夜鬥法神力耗盡,無暇維持這具分身,終於油盡燈枯。

徐白的小狐狸死了。

徐霜策三日未曾合眼,之後終於回了滄陽山,把小狐狸葬在第一次帶它回來的地方,在舊時屋舍前立了個小小的石碑。

細雨霏霏,徐霜策沒有撐傘,長久而靜默地立在碑前。宮惟著急又愧疚,在虛空中轉來轉去,一會在身前踮腳仰頭看他,一會在身側拉他的袍袖,少頃搖身變成一只小狐狸,靈活地躍上他肩頭,蹲坐在自己平時最熟悉的位置,蹭著他在細雨中濕潤冰冷的面頰。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應愷來了。

未來的滄陽宗主亦沒有撐傘,上前敬了三炷香,為一只小狐狸深深行禮三次,然後才稍微退後半步,站在了徐霜策身旁,悲傷地看著那墓碑。

“上月看庭院中那棵紫藤完全死了,我就在想不知道小狐狸還好不好。沒想如今一見,它也走了。”

應愷說的那棵紫藤是他少年時親手所栽,原本只是閑來無事的消遣,並沒有太當一回事,而今卻像是失去了一件彌足珍貴的東西,再也難以挽回。

宮惟用尾巴安慰地拍了拍他肩頭。

徐霜策沙啞道:“我如今才知,這世上確有無可奈何之事。”

“……”

應愷別過頭去,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少頃才眼眶微紅地轉過來,勉強轉變話題笑了下:“上山時聽見山下那群百姓的呼號了嗎?”

徐霜策冷冷道:“怎麽,難道你想去治水?”

應愷默然良久,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不知道。我……”

“應宸淵,你是瘋了麽?”徐霜策偏過頭來盯著他,可能因為剛失去小狐狸的關系,語氣前所未有地差:“你要我再說幾遍才能懂,此乃人禍,並非天災,即便要救也不該如此出手。你要是靈力多得用不掉不如把這數萬災民一夕之間全搬去上遊,非要去治水?就這麽想死?”

應愷苦笑著反問:“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可以搬去上遊嗎,那自家房舍呢?田地財產呢?”

徐霜策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你管這麽多作甚,就非得這麽有求必應不可?”

應愷分辯道:“你也聽見他們在山下是怎麽喊的了……”

“見死不救豬狗不如。我聽見了又如何?你若是心甘情願想要去救那自然無話可說,但你做好承擔此後一切因果的準備了嗎?兩國戰局是天地大因果,非你我能仗力強改!救下人命已是極限了!何況玄門百家各自閉戶,怎麽只有你關不上門?怎麽只有你非得被世人之言影響?!”

應愷怒吼:“我被世人之言影響是我的錯嗎?!”

“是!”徐霜策的厲喝比他還大:“世人之言不可盡聽,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這個道理!”

“……”

兩人彼此瞪視,須臾只見應愷眼眶通紅,緩緩搖頭道:“我明白,我只是做不到罷了。”

徐霜策一股怒意騰起,拂袖就要走,習慣性地擡手上肩要抱起小狐狸,手卻落了個空,從宮惟透明的身軀中一劃而過――他的小狐狸已經沒有了。

劇痛如鋼針般刺穿大腦,刹那間徐霜策失去了理智:“好!那你就去送死吧!”

宮惟試圖捂住徐霜策的嘴,但即便他現場化出實體也來不及了。

話音落地瞬間兩人都愣了下,徐霜策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

緊接著,他閉上眼睛轉身就走。

“……你還記得當年那場關於天下第一人的比試嗎?”然而還沒走出十余步,身後傳來應愷低啞的聲音。

他像是強忍著哽咽,連尾音都在顫栗,說:“要是我當初輸了,也許一切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