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3/5頁)

然而徐霜策看著他,嘴角微微一勾,順手摘了片桃瓣放在小狐狸鼻尖上:“罷了,起不起名字都只有你我,化成人形之後再說吧。”

然而宮惟隨意化出的這具狐狸身體資質確實一般,連妖丹都沒有結,更別提化形了,除了隨心所欲地吃雞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執念,更沒有絲毫要勤加修煉的意思。

徐霜策也不催,仍然帶著他雲遊天下,時而出手斬妖,時而清修閉關,一晃數年。

每隔數月宮惟就會分出元神回去看應愷。應愷還是那樣溫和、儒雅、有求必應、廣受尊敬;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應愷其實一點也不高興,也不想對人微笑,那明亮的眼神背後隱藏著深深的、難以言喻的疲憊。

徐霜策有時會給應愷寫信,但應愷很少回,即便回也是匆匆幾筆帶過。任誰看來都覺得這是因為宗門事務繁忙,然而只有宮惟知道,每當應愷夜深人靜打開書信時,眼底都閃爍著連他自己也無法察覺的痛苦和迷茫。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但不是那個深夜翻窗偷偷解救小狐狸的少年應愷,而是剛剛接受完師尊的申飭勉勵,扭頭對著徐霜策灑脫離去的方向,滿眼羨慕又不敢表露的少年繼承人。

如果不是因為那場戰爭,宮惟也許會有更多時間來慢慢思考和應對,甚至設法強行改變應愷的命格。

但一夜之間爆發的戰況改變了一切――分別處於大江上下遊的兩個大國鏖戰日久,此刻突然在平原遭遇會戰,一夜之間死傷逾三十萬人,屍橫遍野血流漂櫓。

原本僵持的戰局頓時向上遊戰勝國傾斜,下遊的那個戰敗國內外交困,危如累卵。

如此之大的人間動蕩會導致天地因果劇變,上天要清算死者功德,鬼垣也要轉生大批亡靈,宮惟不得不耗費大量元神精力往返於天界和鬼垣府,導致經常顧不上徐霜策身邊的小狐狸身體。

有一天深夜他從天界下到人間時,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段日子沒回到徐霜策身邊了,元神飛掠回小狐狸身軀內,睜眼就感覺徐霜策正把他抱在膝頭上,窗外夜雨淒寒,案前燭火噼啪,手邊是一盤已經涼透了的紅燒雞。

“怎麽最近都這樣沒精神。”徐霜策低聲喃喃自語,眉心不自覺地緊蹙著:“明明沒生病啊。”

宮惟嗚嗚叫了兩聲,用頭拱了拱他的掌心。

他想表達自己沒事,只是有一點累。但下一刻他被徐霜策抱起來,好聞又熟悉的白檀氣息撲面而至,是徐霜策把臉埋在小狐狸毛茸茸的頸間,連呼吸都直接吹拂在溫暖柔滑的皮毛中。

“都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小,你一定是只幼年期很長的九尾狐吧。”

小狐狸甩著蓬松的尾巴,心裏覺得很好笑。他想徐白一定是糊塗了,雖然九尾狐幼年期確實比普通妖狐長,但自己化出的小狐狸資質平庸,能活這麽多年純屬奇跡,哪一點像厲害的九尾狐了?

“……所以,”徐霜策深吸了口氣,沙啞地低聲道:“你一定還可以繼續在我身邊活很久才是。”

宮惟驀然安靜下來,少頃溫柔地嗚了聲,表示認同。

是的,小狐狸還可以陪伴你很久,直到送你飛升的那一天。

然而人間的局勢很快就超出了宮惟的預料。

平原會戰之後,下遊戰敗國雖然危如累卵,但苟延殘喘,一時竟然打不下來。上遊戰勝國為了盡快取得勝利,派人偷鑿了下遊大壩,恰逢多日暴雨,眼看就要決堤。

一旦江水決堤,將爆發百年難遇的滔天洪災,下遊國家必然死傷慘重。

天地間的大因果又要再重新洗一次牌。

宮惟自被天道孕育出生以來,第一次遇見這麽大的天災,一時之間就忙暈了頭。他必須學會用神力控制洪水的泛濫範圍,將大因果中不該死的人從未來那場洪災中摘出去,還要鎮壓鬼垣不讓曲獬趁機散播太多瘟疫;每一天都忙忙碌碌,還要關照之前戰死投胎的那三十萬亡魂,神力一時左支右絀。

每一次他回到小狐狸的身軀裏時,都非常非常地疲憊,甚至連叫喚兩聲的力氣都沒有。徐霜策輕柔地給他梳理皮毛,手指從小狐狸腦袋上滑下,順脊背直到尾椎,以往這是宮惟最喜歡的按摩方式,眼下卻只能勉強勾一勾尾巴尖。

徐霜策也嘗試給小狐狸輸入靈力,但不論輸入多少都如泥牛入海。他以為是小妖獸靈脈不通的緣故,實際那是因為宮惟神力損耗太劇了,未飛升前不論修為多高,都無法填上那天塹般的鴻溝。

“真不吃嗎?”徐霜策親手撕了紅燒雞腿,放在小狐狸濕漉漉的鼻端,耐心地問。

小狐狸只聞了聞,有氣無力地搖搖頭。徐霜策眼底慢慢地湧起一絲憂傷,但他只撫摩著小狐狸柔軟的身體,什麽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