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5頁)

小狐狸點頭如搗蒜。

徐霜策沉默良久,難得地重復詢問了一次:“你確定?”

小狐狸急切地拿頭去蹭徐霜策的臉,軟乎乎的尖耳朵霎時從少年嘴唇上擦過。

徐霜策立刻別過頭,面頰似乎有一點發紅,輕聲呵斥:“坐好!”

那天宮惟吃了滿滿大半盤口水雞,晚上小狐狸奄奄一息地趴在枕頭上,吐著通紅滾燙的舌頭,尖耳朵耷拉下來,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無精打采。

徐霜策一手看書,一手撫摩他皮光水滑的背,用一個字冷冷評價了這種行為:“該。”

宮惟:“……”

“以後化成人形應當就百味無妨了。”徐霜策眼睛盯著書,少頃不知為何視線飄了開去,不自然地道:“以後化成人形……不可再這樣蹭人了。”

宮惟:“?”

小狐狸擡頭看著燭光下徐霜策的臉,心裏有些疑惑,眨了眨眼睛。

時間就這麽一天天一年年地過去,把一具小狐狸的身體留在滄陽宗似乎成了宮惟的習慣。他的元神經常會回去看看,看應愷逐漸成長為一個尊譽滿天下的大宗師,看徐霜策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又冷心冷清的模樣,直到兩人幾乎在同一時刻先後突破了大乘境。

那年滄陽宗發生了一件大事,宗主仙逝了。

宗主仙逝,按理說該應愷繼任,但應愷實在年輕,因此按照宗門規矩由各位真人處理重大要務,待過幾年應愷更加成熟一些,再將宗主名號與全部權力一並交還。

這只是循例而為,倒稱不上是大事。真正的關鍵在於――宗主這一仙逝,空出了天下第一人的名號,要在應愷和徐霜策之間決出個高低。

這才是天下每個人都暗自翹首以盼的真相。

徐霜策年紀輕輕,桀驁不馴,常有犀利之語刺耳入心,奈何修為高深從無敗績。這樣的人若是一朝落敗,會當眾作何表情?

應愷雖廣受尊敬,然而世人對陰私的窺探並不因此減少半分,若是未來的滄陽宗主敗給自己門下人,場面該多麽難堪又多麽精彩?

盡管外界議論紛紛揚揚,但宮惟早已預知了結果――徐霜策的修為是比應愷要高半分的。

這半分對大乘境宗師來說,也許都不能算差距,不過是兩人都爬了萬丈高山,離飛升之巔還差十步或差十一步的區別而已。但對世人來說卻仿佛事關重大、熱衷至極,甚至連關起門來都不能完全阻斷那無處不在的竊竊私語。

徐霜策就在天下人的矚目中,順利地落敗了。

那天深夜宮惟趕回了滄陽山,安靜地趴在徐霜策懷裏,看見一輪寒月漸漸行過中天。廊下青石反射月光,徐霜策一手給小狐狸梳理皮毛,出神許久後輕聲道:“我故意的。”

宮惟毫不意外,在他懷裏翻了個身。

“這些年來應愷被架得太高了,他想下來,卻被鐐銬綁在上面。世人都喜歡聽高位者落地時粉身碎骨的那一聲響,應愷只要打個滑,所有人都會想要推他下去。”

徐霜策頓了頓,自言自語道:“……但我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呢?”

宮惟第一次聽見這樣自我懷疑的話從徐霜策口中說出來,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他。

夜風掠過長廊,袍袖隨之拂起,輕輕覆蓋了小狐狸的身體。

良久徐霜策垂下眼睛,他的視線理智而清醒:“不管對不對,從今往後我不該再長留滄陽宗了。”

徐霜策堅拒了應愷的挽留,開始下山雲遊,行蹤不定。

從那之後的好幾年內,他一直刻意避免與應愷出現在同一場合,盡量減少世人將他二人相互比較的機會,更不在任何情況下展現出全部的修為。對天下第一人名號的遺留爭議和風波直到數年後才漸漸平息,彼時徐霜策的足跡已經遍布名山大川,他行走在大江堤岸時,宮惟蹲坐在他肩頭,大紅尾巴緊緊繞著徐霜策的脖子;他禦劍而行時,宮惟趴在他袍襟裏,從領口探出半個頭,兩只尖耳朵隨狂風不住向後倒。

有一年暮春時徐霜策途徑山寺,人間芳菲已盡,此處卻桃夭盛開。小狐狸似乎很喜歡桃樹,趴在枝頭怡然自得,徐霜策一時興起,用桃花做了個柔軟的小窩,把宮惟放在裏面,看他端莊地蹲坐著,毛絨大尾巴盤在前爪邊。

徐霜策道:“索性叫你小桃好了。”

小狐狸一直沒有名字,也許是因為徐霜策只有它,獨一無二,不需要給起任何代號。

但停頓片刻後徐霜策自己又把新名字給否定了,道:“不妥,太姑娘氣,你明明是頭公狐。”

宮惟其實並沒有任何偏好,男身女相皆是皮相,只是第一次見到徐霜策時,兩名少年修士都是男子,因此自然化成了小公狐。

他瞅了徐霜策一眼,心想你現在讓我變母狐也來得及,反正不就是個皮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