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3/3頁)

“宮惟,”他持劍的手不顧阻攔,緩慢而冷酷地一絲一絲往下用力,低沉地道:“你不喜歡我,你只是——”

啪!

驟然一聲響亮耳光,劇痛把宮惟的神智瞬間抽了回來,靈魂從半空哐當摔回“向小園”的身體,差點沒踉蹌軟倒在地。

尉遲驍抓著他怒吼:“給我醒醒!還不快逃!”揚手剛要打第二下,宮惟霎時一個激靈,想也不想,條件反射胳膊掄圓了就是一記響亮十倍的——啪!!

尉遲驍:“……”

宮惟:“……”

尉遲驍半邊臉迅速浮起五個紅指印,被原地打懵了。

宮惟如夢初醒,趕緊擺手:“……對不起對不起……”

他耳邊轟轟直響,只見周圍長街上滿地狼藉,數十人橫七豎八地躺著,完全看不出死活。孟雲飛單膝跪地全身浴血,用“肅青”一劍插在地上支撐身體,正勉強站起身。

不遠處是他那把要命的琴,已在纏鬥中被尉遲驍拼死挑斷了兩根鋼弦,還在發出令人頭痛欲裂的嗡嗡回聲。

“快跑!你留在這裏會送命!”尉遲驍來不及計較那一巴掌了,狼狽不堪喝道:“雲飛是樂聖嫡徒,我制不住他,拿你腰間信物去謁金門請劍宗出山!快!!”

遠處王府頂上,那無臉鬼影似乎靠近了些,不知為何給人一種似笑非笑的感覺。

宮惟用力呼了口氣,劇烈眩暈嘔吐的欲望終於被稍微壓平:“……我知道了。”

尉遲驍不解:“什麽?”

“是恐懼。”

宮惟很少討厭誰,上輩子進刑懲院的各家頑劣子弟他見多了,幾乎沒有能讓他發火動氣的。甚至連徐霜策都沒有被他真心憎惡過,連被殺死的十六年裏都沒有。

然而幻境卻激起了無窮的驚懼、憤怒和絕望,急欲報仇的怒火像猛獸般,在他的胸腔中燃燒咆哮。

甚至直到現在,只要他一回憶起幻境中徐霜策那雙帶著血絲的冷厲的眼睛,心中都會不由自主湧現出巨大的恨意。

你怎能如此待我?

我明明——我明明——

宮惟用力閉上眼睛,心裏突然浮起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我看到的場景真是幻境嗎?

那絕望和憤怒都如此真實,會不會它才是真的,而我自以為清楚的記憶反倒是假的?

我當真已經從黃泉地獄深處回來了嗎,現在這身軀裏的到底是宮惟還是向小園?

“向小園?”尉遲驍急了:“向小園!”

宮惟猛地睜開眼睛,借此把自己從混亂的情緒中強行抽離出來,沙啞道:“這是一種讓人看見自己心中最恐懼場景的幻術。一旦中魘便分不清幻象和現實,因此有人含恨自戕,有人拼命廝殺,最終力竭而亡,純粹取決於每個人看到的場景不同。”

所以花魁投繯時嘴裏塞滿了樹皮、棉絮,她看見了自己年老色衰後當掉首飾,流落街頭食不果腹;新嫁娘拿一把剪刀追刺新郎,她看見的是丈夫負心毒打自己,走投無路之下奮起反抗;至於其他自戕而死的受害者,多多少少與他們中魘時正經歷的事情,或者與自身最難忘的境遇有關。

而宮惟看見了十六年前的升仙台。

對一個死人來說,沒有什麽是比重溫死亡更可怕的了。

但有一個問題他怎麽也想不通:幻術發動必須有一個特定的條件,或是說了同一句話,或是做了同一件事。之前那二十八名死者都是如何中招的呢?

“地上那女子懷裏有個東西,是發動幻術的‘引子’,一旦看見它發光就會中招,小心。”宮惟吸了口氣,揮開尉遲驍的攙扶,踉蹌站起身道:“不能跑。那個東西已經來了,它就在這裏,我們必須在這裏解決它。”

尉遲驍雖然自大,但道德水準決定了他不能讓這麽一個低階弟子拿命冒險,立刻要強行阻止,這時卻只見另一邊孟雲飛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面色僵硬鐵青,眨眼間“肅青”劍芒已至眼前——

宮惟緊盯著遠處的鬼影,那千鈞一發的時間裏他沒看尉遲驍,甚至沒看孟雲飛。

就在青色劍光當頭而來的瞬間,他就那麽隨手一揮,只聽“當!”一聲閃電般撞響,指尖打偏了劍身,緊接著啪一聲抓住孟雲飛胳膊,劈手奪了劍,當胸一腳把人踹向措手不及的尉遲驍:

“——按住他。”

緊接著他一振袖,素面如霜雪,手提肅青劍,縱身撲向了遠處居高臨下的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