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3頁)

是孟雲飛!

孟雲飛一手托琴一手撥弦,舉步跨出王府門檻。他平素都非常斯文,但此刻滿面寒霜,微微側耳聆聽,似乎在琴聲無形的音波中仔細分辨著什麽,突然道:“不好。”

尉遲驍心神一凜:“怎麽?”

“它來了。”

——它來了。

尉遲驍身後,宮惟仿佛感覺到了什麽,緩緩回頭向巍峨的王府望去。

這時街上尖叫四起,只見離那女子最近的幾名王府下人突然齊齊僵住,緊接著表情扭曲起來,一個發著抖奔向侍衛,奪了腰刀便橫刀自盡,旁人甚至來不及阻攔,便咕咚一聲頭顱落地;其他幾個則瘋牛般抄刀沖向人群,場面頓時轟然而炸,眼見要釀成大禍!

所有人都在倉惶奔逃、四散踩踏,然而宮惟卻仿佛置身於一切混亂之外,眯起眼睛望向高處。

遠處王府琉璃瓦頂,一個無頭、無臉、手持長劍的灰袍鬼影居高臨下,穿過暴亂的長街,靜靜地與他對視。

沒人能看見它,仙家符箓也感應不到它。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宮惟眯起眼睛想道。

鬼影兜帽內無數轉動的猩紅光點一閃,像是個詭秘的笑容。

轟一聲重響,孟雲飛猛地將琴拍在身前,十指重撥,音調陡變,刹那間如滔天巨浪當頭壓下,幾個發瘋砍人的男子同時兩眼一白,恍恍惚惚停下腳步,當啷幾聲砍刀落地。臨江王掙脫侍衛阻攔,從朱門內匆忙狂奔出來,見狀一聲“好!”還未出口,突然不遠處另一側又爆發出尖叫!

——只見以那倒地的女子為圓心,周遭一排排的人突然都像同時得了瘋病那般,有跪地撕扯胸口的,有痛極打滾哭嚎的,有拔了金簪刺向咽喉的,眨眼間慘況驟變,五六個人同時倒地斃命!

孟雲飛怒極:“來者何人?豈敢如此!”言罷霍然起身,五指重重一拍精鋼弦,曲調由舒緩浩瀚的《定息》猛然拔高,赫然轉為了殺機重重的《甲光》,向石階下昏迷的女子大步走去。

就在這時,鬼影驀地轉向孟雲飛的背影,像是發現了極感興趣的東西。

宮惟猝然喝止:“別過去!”

——已經太遲了。

孟雲飛每走一步,琴音高一調,殺伐戾氣轉厲十分,周遭發狂的人群隨之脫力倒地,就像活生生被壓平的海面。然而就在他走近人群中心的那一刻,層層陰雲中剛巧漏下一絲日頭,那女子身側似有反光一閃。

孟雲飛的腳步陡然停了,整個人靜止般僵立在原地。

尉遲驍立刻發現了不對:“雲飛?”

孟雲飛一寸一寸轉過頭,動作無比僵硬,像是在用全部意志與某種可怕的力量抗衡。他的目光一時渙散、一時掙紮、一時僵直,突然兩眼迅速蔓起血絲,鏗鏘長劍出鞘。

仙劍青光大盛,猶如龍出深淵,竟然毫不猶豫對著驚恐的人群斬了下去。

他竟也中魘了!

咣當一聲震耳欲聾,尉遲驍倉促拔劍,死死架住孟雲飛,頭也不回向嚇呆了的人群吼道:“還不快跑!”

就在女子身側那道反光閃過的瞬間,宮惟眼前一花,腦中完全空白,緊接著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中招了。

盡管他心裏清清楚楚地知道不能被這邪物控制,必須立刻掙脫,但神智卻難以遏制地恍惚起來。緊接著眼前場景就像被水洇了的色塊一般模糊化開,濃霧四下彌散,遠方地平線上的寒風席卷而來——

呼!

風將霧氣撕裂,宮惟瞳孔霎時放大。

眼前赫然已不是混亂的王府大街,而是一座白玉廣鋪、金柱林立的寬闊高台,台下遙遙可見凜冬灰白的山川與松海。

——太乙二十八年初,升仙台。

是他死的那一天。

宮惟喘息著低下頭,明明知道是幻境,左心處卻再次傳來極其真實的劇痛,順著染血的不奈何劍身向上望去,一只熟悉的手正緊握著劍柄,再上是徐霜策居高臨下的臉。

是假的,都是假的,其實我已經死了。

這只是邪祟創造出的影象,我都已經死去十六年了!

宮惟像是被困在了前世瀕死的身體裏,突然感覺手不由自主地動了,緊接著“啪!”地一聲死死抓住了還在不斷往心臟刺入的劍身,任憑鮮血順五指唰地流了下來:“……你……不能……”

徐霜策的表情像是被籠罩在了陰影裏,模糊不清。

宮惟聽見幻境中自己不斷劇喘的聲音,帶著走投無路的哽咽:“我……我喜歡你,徐霜策,你不能這麽對我……”

仿佛一記重錘砸得靈魂發顫,宮惟不可思議地想:我在說什麽?

他條件反射想從這具軀體中掙紮出來,但幻象中的自己卻虛弱到了極點,連擡頭仰望對方這麽而簡單的動作都難以維持。他只能絕望地看著徐霜策俯下身,那雙冰冷熟悉的眼睛終於從陰影中露出來,不知為何帶著一點不明顯的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