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長安城中萬家燈火又燃起來了,熱鬧的夜市上人潮湧動,中土的百姓還在為明君臨世歡喜不已,她的大傻子卻不知所終了。

明玄到底是什麽底細,沒能從蓮師那裏探聽到,總之言下之意,光持上師意生身這說法不過是個幌子,背後有更深的來歷。總之不管他是個什麽大人物,她和白準莫名其妙變成了陪練,雖不情不願,亦身不由己,想起來就讓人感到郁塞。

蓮師走得匆忙,她還有些話沒和他說清楚。對著吉祥山呆站了半天,深吸口氣向上高喊:“師父,上次經歷了些小波折,您給我的金鋼圈,被我弄丟了。”

裊裊的回音在山間蕩漾,她負手等了等,不見有什麽反應,心安理得地撫撫裙裾,準備返回中土。正要騰雲,蓮師好像剛回過神來似的,空中一個驚詫的聲音頗不可思議地蓋下來,“什麽?”

她嚇了一跳,有些怔愣,“我以為您已經知道了。”

然而佛法再廣大,也不是事無巨細的。蓮師的嗓音因為人在越量宮中,有空行母們旁觀,一如既往地莊嚴起來。他說:“世間萬物每天從本座心間湯湯流過,你的事,我並不完全知悉……罷了,它與你緣盡了,留也留不住。”

無方心裏還是很難過的,畢竟那金鋼圈跟了她一千年,養到現在很有感情了。但佛門中講究個緣字,既然蓮師也認可與她無緣,她雖然惦念,亦可以放下了。

她向神殿方向拱手作揖,忽然一聲破空的尖嘯從頭頂上方傳來。擡頭一看,一團火光直瀉而下,朝她直沖過來。她悚然往後退了一大步,咚地一聲,剛才站立的地方被那團火光砸出了一個大坑。坑上煙塵繚繞,她湊過去看了眼,裏面竟然又是一個金鋼圈,嶄新的,在正午的陽光下發出迷人的光澤。

她不知所措,“師父……又賞我一個?”

山巔的蓮師說是啊,“恰好今天萬佛堂裏換窗簾,這圈子多得是,丟了一個再給你一個就是了,拿去用吧。”

無方愣在那裏,沒想到自己戴了那麽久的寶貝,居然只是窗簾上的拉環。果然佛國廣奧玄妙,每一樣不起眼的東西,到了下界都是至寶。她伸手摸了下,那金鋼圈嗡地一聲共鳴,但觸手有細微的刺痛感,她慌忙把手縮了回來。

“你近來疏於修行,煞氣回升了,這麽下去可不好。”蓮師溫和的嗓音一遞一聲傳來,“心要靜,不能毛躁,萬事萬物從起到滅,不過霎那光景。任何時間能解決的事都不叫事,世間修行者,譬如你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你要是願意,我給你顆‘華胥一夢’,你睡上千年,醒過來保管什麽事都過去了,你信不信?不信我們可以打個賭……”

他正侃侃而談,中途被智慧空行母打斷了,“座上,佛門最忌投機主義。”

蓮師不滿,“讓她睡覺就是投機主義?你別給本座扣大帽子。”

智慧空行母道:“弟子說的是賭,貪生賭,賭而輸,輸而嗔,三毒全中,佛門大忌。”

蓮師果然訥訥地,可見蕓蕓眾生沒有誰可以活得不管不顧,就算到了他那樣的位置,也還是得受人監督。

“我就是順嘴一說,毋須認真。”他敷衍空行母,又親切地誘哄無方,“我有藥,你要嗎?”

他說得很對,浮世萬千,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如果她真的感覺難以招架,睡上千年,確實什麽問題都解決了。可她不能,她不放心讓白準獨自在世間行走。雖然他傻,她也不精明,但兩個人做伴,至少有個商量。

其實真有這種藥,讓明玄吃了倒很好。她暗自思量,正想開口問他討要一顆,蓮師卻搶先說不給,“吃這藥得自覺自願,你拿佛門聖藥做壞事,會天打五雷轟的。”

她怏怏閉上了嘴,金鋼圈紮得她生疼,她還是咬牙戴在了臂腕上。

“多謝師父教誨。”她朝那浩渺長空肅手參拜,“弟子心急如焚,先回中土去了。待他日得空,再來吉祥山問候師父。”

小小的煞女,像一道光,揚袖向東疾馳而去,蓮花座上的蓮師有些悵然,“她說要得空才來,嫁了人的姑娘,心思和以前是不一樣啦。”

習慣被她高高擡舉的蓮師,因自己在她眼裏變得無關緊要,很不能適應這種落差。空行母面無表情地提醒他,“艷無方不過是座上救助的魔魅之一,座上佛法廣大無邊,切不要因她放棄修行就兒女情長。您是有明妃的人,釋迦天女眼裏不揉沙,您別忘了上次……”

上次……蓮師眨了眨眼,哪一次?天女拿骷髏砸得他一臉血那次嗎?不敢想了,當初在揚列穴山洞裏遇見她時,明明那麽嬌媚可人。後來性情變得越來越潑辣,饒是尊貴如他,提起明妃仍舊發怵,可見世上怕老婆的男人太多了。蓮師又在浮想聯翩,不知白準怕不怕無方,那麽乖巧聽話的無方,就算成了人妻,也不會變得如何兇悍吧。果然老婆還是別人家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