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0章 哲舍裏部(下)

“……還請尊使萬萬見諒。”

山谷口。

女真正使野速該,正在喧鬧的臨時營地裏,向徐輔仁訴說著馬廄事件的前因後果。

和孫紹宗之前預料的差不多,哲舍裏部在月前一戰當中損失慘重,就連族長哲赫裏的弟弟赫裏蘇勒,也死在了興城左近。

這屍首剛拖回來安葬沒多久,‘仇人’就大搖大擺的找上門來,還得好吃好喝好招待的伺候著,擱誰心裏也痛快不了。

所以在族長的默許之下,哈勤密等人便試圖逼大周使團住進馬廄,以消心頭之恨。

而在了解完情況之後,大周使團這邊兒的回應,主要是以官方套話為主:什麽‘嚴重關切’、‘懸崖勒馬’、‘拭目以待’的。

當然,負責唱紅臉的孫紹宗,少不了要見縫插針的撂下幾句狠話,比如‘勿謂言之不預’什麽的。

最後野速該再三保證下不為例,雙方這才本著互諒互讓的原則,達成了一致意見:暫且揭過這篇不表。

……

與此同時。

自覺尊嚴受到挑釁的阿鄰祁圖,也氣勢洶洶的找到了老丈人哲赫裏家。

雖然作為女真人的前哨,哲赫裏部與大周官軍年年酣戰不休,早已積累下解不開的仇怨,但這位族長大人的宅院,卻是地地道道的漢家風格。

方方正正的二進院落,雕梁畫棟、遊廊涼亭、院墻牌匾、下馬石、拴馬樁是一樣不少。

那堂屋正房的窗戶上,甚至還鑲了幾塊毛玻璃——要知道即便是在京城,這玩意兒也是最近幾個月,才開始時興起來的。

卻說眼見阿鄰祁圖沉著臉闖進來,院子裏幾個哲舍裏部的護衛,有心上前阻攔,可又不敢沖撞了這位身份尊貴的姑爺。

稍一猶豫的功夫,阿鄰祁圖已然到了大廳門外,想也不想伸手挑起門簾,邁步闖了進去,口中喝道:“阿麽哈【嶽父】!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

那個‘待’字尚未出口,廳中的景象卻讓阿鄰祁圖為之一愣。

就見居中的虎皮幾案後空空如也,一個胡須斑白的肥碩中年,正半蹲在左首側席前,搓著手、涎著臉,向某個女人解釋著什麽。

而那女人端正的跪坐在側席上,卻似乎對他的言行舉止,完全沒有反應一般,嫻靜的像是一尊玉琢的雕像。

越是這般,肥碩男人越是對其垂涎欲滴,眼見那帶毛的巴掌,就要落在女人肩頭,冷不丁聽身後一聲喝問,被唬的身子一側歪,險些坐倒在地。

他好容易穩住身形之後,自是難免惱羞成怒,不過擡眼看到門外是阿鄰祁圖,那惱怒就又熄了大半。

勉力將身板挺直了,剛想說些什麽,那一直端正跪坐的女人,忽然起身道:“既然哲赫裏家中來了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也不等哲赫裏回應,便自顧自的行了一禮,轉身向外走去。

哲赫裏貪婪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女人婀娜的身段消失在門外,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回阿鄰祁圖身上。

“阿麽哈。”

阿鄰祁圖也是剛剛收回了視線,皺著眉頭問:“方才那女人,好像是赫裏蘇勒的妻子?”

這所謂的赫裏蘇勒,正是哲赫裏戰死在興城的弟弟。

哲赫裏點了點頭,自顧自的坐會了主位,又示意女婿坐到女人原本的位置上,這才無奈道:“不是她整日裏嚷著要報仇,我又怎會同意堪哈他們胡來。”

“哪我……”

“再說了。”

阿鄰祁圖剛要質問,他又正色道:“先壓一壓漢人也是好的,免得他們真以為咱們是戰敗求和,到了建州城漫天要價。”

他拿出這等理由,阿鄰祁圖倒不好反駁了——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被孫紹宗的武勇折服,所以不願意在他面前丟了顏面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那女人出了哲赫裏家,先往山谷深處行了一程,眼見天色漸暗,便用頭巾遮了面孔,冒著風雪繞過部落,悄悄的到了谷口附近。

因之前那場沖突,馮薪等人自不敢懈怠,早早便排定了值夜的崗哨。

所以這女人剛一靠近,就被巡視的官兵撞了個正著,當下刀槍並舉厲聲喝問。

卻見女人微微施了個萬福,也不知怎麽用手一梳攏,便裹纏出個葫蘆似的身段兒,又柔聲百轉的道:“漢家哥哥莫要動粗,奴是聽說族人得罪了漢家勇士,所以特地來替他們賠罪的。”

這一口綿軟官話,竟帶出些江南氣息,只聽得兩個官兵面面相覷。

半晌,方分出一人去稟報馮薪。

馮薪聽說有個‘美貌’女子找上門來,便忙取了佩刀迎出門外,一面拿眼將那女子從頭到腳的仔細梳攏,一面惡聲惡氣的呵斥道:“你這女人說的倒好聽,可老子怎知道,你不是來行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