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睡不著了,又沒欲/望手/淫,只能起來搞職稱申報。

醫生這份工作,這些年做下來,尚未倦怠,總體還不錯。要有人問起他為什麽做醫生,總說,無非因為書念得好啊,父母也都是做這行的,起點自然比旁人高些。到頭來,說什麽起點不起點的,還是靠自己。門檻低的稍稍擡腳就能進,再往上制度嚴格,名高引謗,父母也還沒到那一手遮天,呼風喚雨的境界。

要說工作本身,起初給人治病還挺有成就感的,時間長了也就司空見慣了。司空見慣,卻仍保持警惕。只因這行容不得半點因習慣所生的大意。沒碰上過幾次鬧事的,病人大多好說話。主要是家屬,心裏沒個底地擔驚受怕。但難纏的幾次也都在他做住院那時候。後來段位上去就好多了,各種情況都見過了,也愈發遊刃有余。

再說硬件實力,在同齡人中還算優秀,也大有提升空間。所在醫院教授、副教授比比皆是,便也不急著升上去。專心治病,勤懇學習,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目標明晰。日子一天天地過,暑去寒來春復秋,也從未覺得空虛寂寞。

入了深秋, 醫院門口一地金黃的落葉。環衛工人掃呀掃,還沒一陣秋風來得快些。卷成一個個小風旋在腳邊打轉,再“呼”地一聲統統吹散,漫天繽紛,舞得人心神蕩漾。

他一向是喜歡秋天的。秋旻如洗,秋雨如瀝,少了春的慵懶,沒有夏的燥熱,未及冬的清寂,直把蕭瑟當浮世的閑靜。只是近年來氣候變暖,春秋變短,從入秋到入冬,也就拈指一瞬間的事。

也是那十多年前的秋天,一切的開始。

且說那天晚上他翻遍了通訊錄,隔兩天蘇心穎就來問他找到想找的人沒有。他實話實說,時過境遷,不少人都認不出來了,只有那要好的幾個,又正巧在裏面的,能勉強認認。還有些,看了名字再看看臉,怎麽也不敢相信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蘇心穎說,這不是廢話嗎。你這年年同學會都翹的,少說也十年沒見了。一般上了大學都得變個人,入了社會再變個人。腦子裏還留著十八歲的模樣。別說你看別人,就是別人看你,十年之隔,八成也認不出來。

尹昱說,是啊。

又問,我們班那些你加好友沒?

女的加了,男的沒有。

怎麽聽著反了呢?

什麽反了,你也不想想我們班那些男生,有幾個端得上台面的。要真不錯的,現在也早結婚生子了。

也是。誰還想著過這麽多年從高中同學裏找姻緣呢。大學裏嘗盡花花世界,工作了找個穩定的安家立業,人人都按這工序走一遍,剩下來的那些,不是特把婚姻當墳墓的,就是投身事業生活,無心再為情所困的。有就有,沒有也無所謂。

“不過,蓋沛文什麽的還是加了的,畢竟跟你關系也比較鐵。“蘇心潁說。

“對了,還有林語風。”

尹昱腳步一停,繞過地上的一堆落葉。

“你倆不是爭過班花嗎?四舍五入也算交情頗深。”蘇心穎開玩笑道。

“我沒跟他爭。”

撂下這麽一句,就沒了下文。似乎缺點闡明,可也沒再說什麽。搞得蘇心穎一臉雲裏霧裏。

“不過他大概也算我們班裏現在混得最厲害的了。”她說,“李子嬈還在德國,芭蕾舞團演員。林語風這人,在美國混得風生水起,短短幾年成了商界大亨。群裏人都說他成天滿世界飛,也不知道這次怎麽有機會回來。我之前還八卦地去領英上搜他,嚯,那履歷。不過他家本來也有背景……”

她講一半打住,發現尹昱沒跟上來。轉頭一看,發現人正文青似的駐足一棵梧桐樹下,擡頭望著那滿樹茂密金黃的葉。

問他,你幹嘛呢。

以前我們學校裏也有一棵大梧桐。

蘇心穎想了想,說,你倒還記得。學校裏那棵樹幹更粗,樹冠更大更茂密。我們學校唯一有點情調的能談情說愛的地方。

尹昱笑了,跟上來。有情調的地方倒也不止那一處。再說要和真心喜歡的人一起,在什麽地方又有什麽所謂。

哎喲哎喲,蘇醫生連聲嚷嚷,情聖上線了喲。

見過這麽形單影只的情聖嗎。

我看你倒也無所求的樣子。

無可求,自然無所求了。

蘇心穎沒再接話。

過了一會兒,又談起工作上的事來。綜合性大醫院分級復雜,蘇心穎抱怨,身邊人都忙著討好教授,勾心鬥角往上爬,還治不治病了真是。

你們科那麽嚴重嗎?尹昱說,我那裏倒還好,drama沒那麽多。他想想就笑了,畢竟一個個都忙得跟狗一樣,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哪還有心情去討好誰。

也是。但肯定還是有,蘇心穎說,你不會去注意罷了。你一看就不是摻和這種事的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