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錯過最愛的那一刻

詹東圳一個人從B城馬不停蹄地開車趕過來,他心急如焚,擔心她會一直那麽哭下去。他按照寫意留的地址,在遊樂場找到她。沒想到,那個時候的寫意,神色恬靜地坐在公園的木椅上,和前面的幾個小朋友說話,神色已經平靜下來,全然沒有電話中的失態。她和那些小孩幾分鐘就混熟了,一起猜字謎,贏的人分糖吃。

有個胖乎乎的小孩四處找了根枯樹的枝丫,問:“阿姨,你說這是什麽?”

“木棍。”寫意說。

“四個字的。”

寫意想了想:“一根木棍。”

確實是四個字,她從小就這樣,無厘頭,捉弄人是一流。

詹東圳在旁邊看得只搖頭想笑。

果然,她的答案讓小胖有些措手不及,急忙擺手說:“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就是用四個字說的那種話。”

“那叫成語。”寫意樂了。

“對,對,就是成語,怎麽說?”

這下可考倒她了,她側了側頭,蹙著眉,“不知道。”太難猜了。

小胖揚揚得意地說:“這叫完好無損。”

然後,他又將枝丫折了一下,樹皮還沒掐斷,繼續說:“這是藕斷絲連。”

寫意聽到,笑了笑,接過那棍子,一下子掰成兩截,問:“那阿姨考你,這是什麽成語?”

小胖撓了撓頭,眉毛擰在一起,搖頭說:“老師還沒教,我不知道。”

寫意眨了眨眼睛說:“這是一刀兩斷。”

嗖嗖的秋風吹亂她的頭發,她恢復往常一般,唯一哭過的痕跡只是那雙紅腫的眼睛。她一直堅強得要命,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落過淚,哪怕是父母去世的時候。

他見孩子們拿著糖離開,才走向她:“你幹嗎對著電話哭得稀裏嘩啦的?”

“那是因為我牙疼。”她說。

詹東圳替她在B城找了個僻靜的住處,讓她一個人住。寫意關掉手機,拒絕看電視,不買報紙,窩在詹東圳的公寓裏。牙疼果真來得兇猛,因為牙齦發炎,她整個臉都腫了起來,只好出門去藥店買藥,藥店推薦了一大堆品種。

她皺眉,“不是我以前吃的那種。”

“以前吃的是什麽?”藥店的人問她。

她怔了怔,“我……不知道。”

在回家的路上,寫意突然打了車去西郊東山的墓地。寫意遠遠地看見那兩座墓碑,從上數下來,路邊第三個和四個。左邊是父親,右邊是母親。母親不是他合法的妻子,為了尊重任姨,沒有用雙棺讓他們葬在一起。照片上是父親笑著的樣子,他和她一樣,只有一個酒窩。小時候,她那麽調皮,那麽搗蛋,可是父親提起她的時候,依然很自豪,總說:“我的寫意,我的寫意……”

以至於寫晴那麽討厭她。

所以,寫晴說:“別以為爸爸叫你回來,你就是沈家的人了。告訴你,無論沈家的財產,甚至是詹東圳,我都不會讓你分去半點。”

她當時淡淡地一笑,她什麽都不要,只要她的阿衍。

在德國,有阿衍。

厲擇良永遠是人群中最出色的那個,在金發碧眼的人群中,他那樣的亞裔卻仍然惹人注目。修長的身材,眼睛是內雙,頭發修得剛好,不太長也不太短。每次剪完頭發之後,耳後的皮膚會暫時暴露在空氣中幾天,白皙而且細膩。和那些打著耳洞,頭發梳成莫西幹樣式,身上飄蕩著刺鼻體味的白種年輕人完全不一樣。每逢遇見女人對厲擇良側目,她便拉住他的袖子說:“我一定要把你盯緊點。”

寫意去的那會兒,他已經在投資股票,和朋友合作開公司,常年開車往返於法蘭克福和海德堡之間。他的脾氣並不如現在這般古怪,只是有些寡言,為人很低調,這也是早被寫意熟知的個性。她來得突然,德語不好,費了很多時間在語言上,也因為如此除了學校一般不出門,所以,一般都是他帶食材回來做給她吃。

那天,厲擇良又去了法蘭克福,晚上不會回來。德國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也比B城要冷得多,四點多就黑了大半。寫意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可惜又將手套和帽子忘在了圖書館。隨著暮色深沉,氣溫也急劇下降,凍得她夠嗆。她又懶得繞回去取東西,於是一個人抄近路,想從小巷裏盡快趕回家。整個巷子裏只有她一個人,腳步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好像有回音。她走到一半,才開始害怕,緊張地回頭去看,有些慌。

再一次轉頭以後,發現遠遠的前方急匆匆地走來一個人。她心中一緊,就怕遇見醉酒的流浪漢,於是將一錢不值的手袋朝胸前挪了挪,使勁攥住。眼看那人越走越近,她停下來,心提到嗓子眼,幾乎想回頭撒腿就跑。

就在這個時候,那人放慢了腳步,用中文喊了一句:“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