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城居民對嘉年華的熱情遠比姜忘預計的要高亢。

這種模式的小慶典, 既頂了個洋氣的外國名字,有吃有喝有玩,然後時間場地都定的恰到好處,對於生活枯燥的本地人而言實在太有意思了。

姜忘本來還提前劃了筆宣傳經費, 花了一半發現光是傳單就已經有人爭著搶了, 熱線電話24小時停不下來。

不行,要規避踩踏事件, 還要多請點保安提防扒手和人販子。

大哥頭一次感覺到錢太好賺的痛苦, 吩咐相熟的廠子臨時印門票。

親戚朋友當然先發一批門票, 各個合作的學校也要發一批服務教工家屬,完事書店滿贈一撥, 限時免費搶再來一撥, 竟然就沒剩幾張了。

姜忘直接趕助理去買打卡器,場地一旦人數達到限額絕對不允許放人。

“姜哥, 不至於吧?”

“絕對至於, ”男人深抽了一口煙:“咱們寧可少賺點。”

提前三天開始布置場地,放置桌椅線路電板的時候, 各校教師有不少來提前看情況的。

姜忘做事坦誠,事事想著多方共贏, 特意在籌劃期間就和多方學校打了招呼。

凡是有意到時候來采購輔導書、設置招生咨詢處、安排學生過來做志願者的,他一律安排專人接待服務。

正忙碌著, 姜忘像是感應到什麽視線,在喧鬧音響聲中擡頭往另一方看。

季臨秋穿了件松松垮垮的黑T,銀鏈子垂在鎖骨旁邊,笑容懶散。

“季老師?”大尾巴狼嗅到了味兒, 人模人樣晃了過去:“您也來視察工作呢。”

“我主動申請的。”季臨秋心情很好, 任由他領著一起逛:“好熱鬧, 竟然還有魔術師和現場樂隊。”

姜忘看向還在試貝斯吉他的樂手,又發掘出很有意思的細節。

“季老師喜歡樂隊?”

“嗯,聽LIVE很過癮,不過我只有磁帶和光盤,還沒有親眼見識過。”季臨秋抿了口冰可樂,半開玩笑道:“要不是身份是個老師,我可能就主動問能不能上去唱兩首了。”

姜忘側目:“你現在上去試試?”

“今天也不行,”季臨秋神情遺憾:“今天有同事,開展以後有學生,都不合適。”

姜忘發覺季臨秋這人性格和身份太矛盾。

他是滿分的好老師。

對學生們輕聲細語,做事耐心說話溫和,在學校裏一言一行讓任何人來都沒法挑出毛病。

但靠得越近,越能看到季臨秋的叛逆不羈。

像是內裏有什麽在極力對抗,甚至是自我否定地、雙重矛盾地活著。

前者並不是偽善的表演,後者也不算故作潮流。

兩者都無比真實,卻又無法吻合。

季臨秋清楚姜忘在觀察他,但奇異地沒有任何回避,像是樂於被對方看見一樣。

哪怕會被誤會。

“我有個建議。”季臨秋走向噴泉旁的空地,俯身看這邊黑膠帶畫出來的場地:“這裏你原來想放什麽?”

“表演區或者科普展板。”姜忘思索道:“遊樂項目已經飽和了,放太多會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可以弄一個珠心算現場賽,以及有獎單詞拼寫記憶,”季老師不緊不慢道:“放三排桌椅,一個主持人一個音響,文具輔導書有啥送啥。”

姜忘嘶了一聲。

“好家夥,你比我還狠。”

“這種事一向是小孩躲著走,家長爭著比,比不過就會來旁邊找你買書報班,”季臨秋感慨道:“我剛好給我朋友拉兩筆生意,她音標班還沒招滿人。”

姜忘聞聲點頭,吩咐秘書來辦這件事,繼續和季臨秋往裏走。

“有情況啊,談朋友了?”

“談什麽。”季臨秋搖晃著冰藍色易拉罐,漫不經心道:“是以前幫過我很多忙的師妹,人家明年就結婚了。”

姜忘內心極其不贊成老家夥們配牲口一般的催婚法,但又隱隱地為季臨秋焦慮。

他完全不知道上輩子這麽好的人怎麽會孤獨終老,但這輩子最好不要。

“話說,你都二十六了,談過麽?”男人努力讓語氣聽起來隨意點,開玩笑道:“該不會心裏惦記誰,一直為那人守身如玉吧。”

姜忘內心預設的答案,無非為是或不是。

如果是,他有責任陪老師走出情傷擁抱陽光,雖然聽起來怪青年文摘的,但是他一定會這麽做。

如果否,那背後肯定也有別的故事。

可季臨秋沒有回答,情緒抽離起來。

他的目光變得空空蕩蕩,像是姜忘無意間打開了從未存在的房間,裏面沒有墻壁地板,既存在又虛無。

半晌才垂眸開口。

“我不知道。”

他比姜忘年輕,卻很少露出這樣迷惘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會怎樣。”

“也許一輩子都會和任何人無關。”

姜忘意識到氣氛不對,正想要開口緩和下,季臨秋自嘲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