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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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秋正端了兩碗涼面過來, 發覺姜忘表情不對,即刻會意皺眉:“星星丟了?!”
姜忘抄起外套點頭,隨手往餐桌上拍了張紅票子:“老板!有事不吃了,退單!”
季臨秋伸手按住他:“你去火車站走, 我去家附近等他, 萬一小孩回家了也好給你消息。”
“他身上沒錢, 一般能往哪去?”姜忘擡腕看表:“這個點公交車還有,不知道兜裏有沒有鋼镚。”
“最好多拜托幾個朋友, 警察那邊也拜托著查查監控。”
“好,現在就分頭找。”
姜忘從未想過小孩會跑,何況是親眼送進檢票口裏。
彭星望今年剛八歲, 人生有一半時間裏媽媽不在身邊, 以至於在公園時哪怕杜文娟去買飲料,小孩都要緊緊跟著,一步不離。
怎麽會……怎麽突然就跑回來了?
夜幕如連綿不絕的晦暗蛛網, 把街道都蒙得像沾了一層灰。
昏黃燈光再一傾灑,處處更顯蕭索破舊。
姜忘一路踩油門連闖兩個紅燈, 眼睛不住搜尋兩側道路是否有小孩身影。
他感到焦灼苦澀,卻又有種不合時宜的開心。
就好像在這個世界上終於被選擇了一樣。
——哪怕選擇者是幼年的自己。
火車站廣場空空蕩蕩, 男人下車以後就雙手擴成喇叭一路狂吼。
“彭星望!!”
“我來接你了!!你在哪裏!!!”
“星星!!!”
有路人像看神經病一樣打量他,姜忘渾然不顧,一邊奔跑一邊大喊。
可廣場寂寥空曠,根本沒有幾個小孩。
姜忘正要給警察局的朋友打電話, 身後傳來聲音。
“小孩往公交車站那去了。”
他下意識回頭, 發覺是送別時就在這裏的抽陀螺老頭。
“您看清楚了?”
“嗨, 穿著個黑白外套, 跟斑馬似得, 是不是?”老頭彎腰把陀螺撿起來,揣兜裏準備回家:“我想叫住他,小孩生怕遇著人販子,本來還在走,後來撒腿跑上公交車了。”
姜忘連聲說謝謝,把手頭的錢全塞給老頭還鞠了個躬,也不管人家想推回來。
完事拔腿跑向公交站,一邊給季臨秋打電話。
“家這邊沒有人,”季臨秋仔細思索,語氣不安:“火車站離這遠,就算坐公交車也至少要換乘一趟,我先去查線路發給你,你開車在沿途找找吧,小孩可能下錯站。”
姜忘快速應了,一邊接電話聽杜文君邊哭邊解釋,一邊繼續開車找小孩。
他也怕彭星望磕磕碰碰出什麽事,一路開著車空調都沒有開,後背漸漸被濕透。
62路公交車開開停停,14路公交車根本沒有看見,也不知道到底是停運還是改線路了。
男人一邊看一邊找,直到開回自家樓下也沒有看到小孩。
這麽晚了,手裏還沒有錢,他會去哪裏?
用電話亭報警也行啊。
當他準備折返回去找第二圈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小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哥……哥哥。”
“我在這裏,我馬上接你回家。”姜忘把所有情緒強行壓下來,怕嚇著他:“你在哪?”
彭星望也是慌了,連哭帶打嗝。
“這裏有佳興百貨,有……有個陳氏五金店。”
“你不要跑,把電話給旁邊的大人,我跟他說。”
電話過了一會兒才轉到雜貨店老板娘手裏,對方解釋幾句,很快報清了地址。
順帶還埋怨幾句:“這麽小的孩子你們看好啊,萬一丟了一輩子怎麽辦啊。”
姜忘連連道歉,帶著季臨秋一起開車過去。
彭星望坐錯車了,一路開到城西才發現附近哪都不認識,慌裏慌張下車找人打電話。
姜忘一路把速度開到最快,但開車過去至少要十幾分鐘。
“慢點,”季臨秋低聲道:“注意安全。”
“……嗯。”
姜忘心頭焦慮,還好身邊有季老師陪著,開著車說火車裏發生的事情。
“那些事情對星星都太陌生了。”季臨秋提到常華時表情不太友好:“這麽粗暴地要求一個小孩,很難不害怕。”
“但需要提醒的是,”季臨秋輕聲道:“你在接到星望之前,最好和他媽媽打電話通個氣。”
“通什麽氣?”
“這種逃避對於小孩子而言……大概算是世界上最不可饒恕的背叛。”
季臨秋額頭抵著車窗,看著窗外慢慢往下講。
“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法離開原來的家庭。”
“擁有自己的獨立意識,違背父母期望選曲折的路,又或者就此消失遠走,全都像是在背叛血緣深處的捆綁。”
這種捆綁如永不斷開的臍帶,自出生起至死亡終。
若是對待得當,它是鏈接親情的橋。
如果反抗掙紮,它是煎熬內心的牢。
姜忘呼吸停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