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4/4頁)

“這是膳房剛蒸出來的,我估摸著這個時辰你應當看書看乏了,沒事,你吃一點,再歇息一會兒,我派人跟夫子說,不告訴你父皇。”

伯暄當即喜笑顏開,圍著音晚撒嬌:“母後,你真好,從在王府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跟別人不一樣,我喜歡你。”

他抓起一塊糕點,生吞虎咽,吃得滿嘴碎渣兒。音晚莞爾,拿出帕子給他擦嘴角,溫聲道:“以後可不能這麽吃東西,你是皇子,得有皇子的儀態典範。”

伯暄嘴裏含著食物,含糊道:“父皇也這樣說,要我以後要守規矩、重儀表。唉,麻煩死了,我只放肆這一回兒,不要告訴父皇。”

“不告訴朕什麽啊?”

一道涼疏疏的嗓音從院子飄進來,音晚和伯暄俱是一怔,伯暄忙加快咀嚼速度,往下咽糕點,嗆得自己直咳嗽。

蕭煜快步進來,握住音晚的手,把將要屈膝行禮的她提起來,倒受了伯暄的跪拜大禮,瞧著他邊拜邊打嗝的模樣,道:“你可真是能耐啊,一時看不住又故態復萌,朕說了多少遍了,未央宮裏有的是吃食,餓不著你,瞧你這沒出息的模樣。”

伯暄自小生活在鄉野,染了一身鄉野草民習氣,雖不認同大口吃飯就是沒出息,卻不敢跟蕭煜頂嘴,只拽著他的龍袍裾底撒嬌:“兒臣以後不敢了嘛。”

蕭煜絲毫不為所動,嚴肅道:“朕也說了,你是兒郎,不是小姑娘,不準撒嬌。”

音晚沒忍住,輕笑了笑。

她這一笑,眼中水光瀲灩,說不盡的嬌嬈風情,整間屋子都似因她的美貌和笑容而變得亮起來。

蕭煜看得發怔,擡手撫上她的臉頰,道:“晚晚,我好像許久沒有見過你笑了。”

這話也不對,音晚其實近來對他笑過,只不過那些笑容太浮,太冷,遠不如今天的明媚動人。

音晚唇角的弧度平起來,假裝轉過頭去看伯暄,避開他的碰觸,道:“地上涼,還是讓伯暄起來吧。”

蕭煜撲了空的手僵住,指腹上還殘留著肌膚的柔滑觸感,卻已是虛涼一片,他將手收回來,假裝沒看出音晚不經意間流露出對他的抗拒,沖伯暄笑道:“好了,你起來吧,用完了這碟桂花糕,歇一會兒再念書。”

伯暄高興地坐回去,就著熱茶,專心吃起糕點。

蕭煜拉著音晚的手出了書房,順著遊廊漫步。

烈日炎炎,花藤攀著漆柱蜿蜒生長,落下一地斑駁碎影。

蕭煜拉著音晚走了一陣,問:“你知道伯暄的身世了嗎?”

音晚點頭。

蕭煜默了片刻,又道:“那如果……如果……我想在百年之後,讓一切回到它原本該有的樣子,你願意嗎?”

音晚點頭。

她答應得太痛快,令蕭煜有些不安:“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他太啰嗦,音晚不耐煩起來:“聽明白了。”

蕭煜抓著她不放:“那你說說,我是什麽意思。”

音晚道:“你將侄兒落在你名下,又聘鴻儒悉心教導,若非想許以大任,何必費這般周折。”

蕭煜小心翼翼望著她:“這樣,你也願意嗎?”

音晚不屑地想,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別說我不想同你生孩子,即便生出孩子來我也不想他將余生蹉跎在這無情宮闈裏。

“方才太後著人來提醒,說我們答應了今晚去啟祥殿,可不要忘了。你皇兄才駕崩幾天,她這做母親的就飛快從哀傷中走出來,忙著往後宮塞嬪妃,鞏固她自己的地位。這雖與我無關,卻讓我看得心寒。所以說,做皇帝有什麽好,瞧瞧身邊這些人,都是虛情假意。”

這話勾起了蕭煜的心事。

他道:“我從前以為母後是偏心,她不愛我,總歸是愛皇兄的。後來我才發現,她誰都不愛,只愛她自己。世人都說舐犢情深,可當真就有不愛孩子的母親。”

肩輿跟在他們身後,一路跟著穿過禦苑梨花林,往昭陽殿去。

蕭煜撚起落在音晚雲髻上的碎花,目中流露哀傷:“十六歲以前,我曾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出身尊貴,父慈母賢,又有兄長愛護,身邊同窗知己相伴,諸事順遂且圓滿。後來才明白,這些沒有一樣是屬於我的,我早就什麽都沒有了。”

他不狠、不算計、不折磨人的時候像極了十一年前的那個少年郎,毫不掩飾自己的哀傷與快樂,來得容易,去得也快。

音晚心感悵然,默然垂眸。

蕭煜頓住步子,將她擁入懷中,嘆道:“這些陳年往事每一提及我便會難受,可不知怎麽的,我就是想對你說。晚晚,我說錯了,我不是一無所有,我還有你,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音晚像個木偶似的,任由他拉拽揉捏,乖乖被他摟著,柔綿綿道:“陛下不是說了嗎,未央宮是一座金籠子,要關我一輩子。您早已打定主意,那麽我的意願對您來說又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