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林胡謠(第2/3頁)

“我不知道。”郎煌又說。

姜恒:“也許我能幫你們救出分散在六城裏的林胡人。”

郎煌:“不用,謝謝,你已經做得夠多了,你是大夫,不是戰士。”

姜恒:“……聽我說完,煌。但這個舉動,必然會觸怒汁琮,他會再次派出軍隊來征討你們,到時候,所有的人都會死。”

“救出來,你要帶他們躲在何處?”姜恒想了想,說,“你躲不掉,除非南下,你哪兒也去不了。但你不會去,你保護不了林胡,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們會融入雍國,人世間再沒有這一族的名字了。”

郎煌顯然比誰都明白,點了點頭,表情顯而易見:所以呢?

姜恒沒有再說下去,忽道:“那人叫什麽名字?”

郎煌:“誰?”

姜恒:“剛才的病人。”

“也答,”郎煌說,“林胡語裏的‘磐石’。”

姜恒:“他的家人呢?”

“被抓走了。”郎煌說。

姜恒:“他有故事麽?我猜他一定有許多故事。”

“有。”郎煌點了點頭,說,“他是出色的獵人,從小家庭和睦,他喜歡搜集牛的骨頭,做成骨雕,送給孩子們玩。他在十七歲上成親,有一兒一女,他的妻子是有名的紡女,織出來的布,染上湖藍色後,就像我們夜晚擡頭看見的星空。”

姜恒說:“那麽他的死,換來了什麽呢?”

郎煌不說話了。

姜恒:“他的妻子、兒女,被關在山陰城,抑或別的什麽地方。再過數月,也許是數年,你會去救他們,救所有林胡人,但你無能為力,你一死則以。雍人就會將他們集結起來,讓他們到沙洲去,看你被車裂。”

“到了那個時候啊,”姜恒說,“他的妻子與孩子們,就知道也答死了。她會聽安排,嫁給雍人麽?也許?她會忘記麽?不會。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郎煌說:“你很了解林胡人,我們有一首歌。”

“我聽過。”姜恒說,“‘悲歡之歌,誰人吟唱,我願傾聽;生死之門,誰人把守,我能辨明。’你們有恩必報,有仇必償。可這負擔太重了。林胡人要走的,勢必是一條艱難的路。”

“否則呢?”郎煌說,“還有什麽辦法能改變?”

“和解,”姜恒說,“屈辱地和解,忍受、承認這些屈辱,朝汁琮低頭。”

他知道郎煌的下一句,一定是讓他滾出去,於是自覺起身離開。

他要的不是說服郎煌,而是告訴他,他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從雍國遷來塞外那一刻起,這沖突便成為了必然。他們遲早有一天,要來搶奪林胡人的家,把他們統統趕出去。

不會有人告訴郎煌,他還有這個選擇,畢竟他的世界裏,都是族人,他們一樣地懷抱著仇恨,至死方休,誰也不會朝郎煌提出議和,甚至連想也不會想。

姜恒出神地搗藥,在另一名病號身邊席地而坐,思考著林胡人的未來。

但哪怕郎煌願意和解,還要看汁琮的意思,汁琮的決定又不完全出自於他自己,摻和了朝堂與公卿們的意見。要說服他們,實在太難了。

又是兩天過去,姜恒將所有的重傷病人看完了,他盡了自己所能,挽救每一個生命。雨也停了,再一個月,塞北將開始入秋,接著就要步入為期五個月的冬天。

落雁城這個時候,應當已經開始收曬麥子了,不知道耿曙在做什麽呢?

這次不到三天,界圭便回來了,帶著兩車的物資。

“這麽快?”姜恒詫異道,按他的估測,一去一回,起碼得六七天。

界圭漫不經心道:“怕你在山裏被欺負,趕著回來了。”

姜恒拉開車上油布,看載的貨物,以吃的為主。林胡人看見物資,都禮貌地不圍上來,知道這不是他們要的東西。

這些日子裏,姜恒在林胡人領地內得到了尊重,不再像剛來時。

姜恒看見一袋糧食上,有雍軍的火戳,驀然擡頭,望向界圭,心下了然。

“你碰上軍隊的人了?”姜恒說。

界圭:“唔。”

界圭有禦前三品的腰牌,乃東宮武官,可以隨時調動軍隊,借幾車物資是家常便飯。姜恒打量他半晌,心道以他身手,應當不至於被跟蹤。

“你不該這樣的。”姜恒說。

界圭說:“去一趟山陰,來回要六天時間,等不及了。你似乎很不高興?”

“對。”姜恒生硬地說,但沒有朝界圭發火,坐回山洞前,給排隊前來的輕患病人看病。

需要照顧的重患者一旦得到解決,余下的人就很快,等待的這些天裏,其中又已痊愈了不少,姜恒預計再過五天,就能全部治完。

空余時間,他寫下了簡單的藥方,與剩下的藥材、物資一並留給郎煌,再有人生病,照著藥冊煎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