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占有欲是翻湧不斷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反反復復沒完沒了。後來開了燈,青禾眼前恍惚,視線都快散了,她仿若無根的浮萍,只能在這汪浪漾的夏日大潮中起伏不定,尋不到方向。

一夜難捱。

G市的天氣還是那樣,甭管昨晚如何,第二日仍舊晴朗燦爛,白光點亮黑夜,將整個城市吞沒。這邊天亮較早,五六點街上就熙攘起來了,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樣的車,早點鋪冒白汽的蒸籠,灰塵飛揚的狹窄通道,一條路曲折彎繞,放眼瞧去望不見盡頭。

青禾六點左右就被吵醒,一睜眼旁邊的人已經走了,房間裏只剩她一個,四處空蕩蕩。

文寧摸黑走的,窸窸窣窣一陣輕響,門一開一關,屋裏就徹底沒了動靜,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晚睡和疲憊教人難受,青禾艱難地動動手指,半天不起來,反倒往被子裏退,將自個兒都包進去,躲避窗外泄進的亮光。

她有些精神不濟,可能是給累的,也可能是心裏作用,總之整個人都顯得特別頹廢,陷在床上久久不動彈,像了無生氣了一般。

外頭的吵鬧與房間裏的沉悶兩不相容,像是油和水,層層分明。青禾溺在水裏出不來,感覺肺腑裏的空氣都被一點點剝奪,意識也在逐漸抽離,有種世界在眨眼間就變得不真實的感覺,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妄,摸不著,感受不出來,整個人都遊離在界線之外。

約摸十來分鐘,直到被子裏的氧氣幾進耗盡,實在是無法呼吸了,她才猛地拉下被子,從裏面探出頭來,用力地吸兩口氣,慢慢回神。

這個時間點太陽還沒出來,空氣中彌漫著絲絲涼意,她在薄被裏捂出了細汗,暴露出來時便乍然涼快了,冷意貼著細膩的皮膚滲進身體裏。

直直坐起來,披上浴巾,緩了會兒心神,直至沒那麽頹了,青禾才慢悠悠開始收拾。房間裏有點亂,尤其是床上,要不是皺成一團的被子和地上的東西,她總是有一種無事發生的錯覺。文寧離開了,什麽都沒留下,哪裏空落落的。

清晨的時光過得快,一晃眼就是中午。

葉希林過來了一次,催促青禾出門,昨夜的糾葛就是早上的水霧,到了太陽高高掛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散盡,接下來的時間十分忙累。

下午的演出非常順利,三個人配合完美,從出場都到結束,不論是排位還是演唱,以及現場的效果,每一樣都比預期的要出色。

這次的室內演出與以往不同,觀眾人海裏,慢速火車的歌迷終於不再是零散的幾個,而是一小群聚在一起,遠遠看著有數十人。這些人舉著燈牌,揚起慢速火車的旗子,雖然被淹沒在了人潮中,但站在台上依然能被看見。

音樂聲太大,現場的躁到不行,上面的三個人壓根聽不到呐喊,只能瞧見用力晃動的旗子。青禾站在中間的位置,朝那邊擡起手,向那邊謝幕。

G市是慢速火車的轉折點,她們從這裏開始。

之後的所有事情都與計劃中相差不大,乏累又平淡,一切都像是既定好的那樣,沒出任何岔子,順利到像一條平滑的線。

青禾沒有打電話找徐秘書幫忙,還是自己去公司辦的離職,親力親為。她的職位本就清閑,少一個人也沒有半點影響,手上沒有別的工作,辭職更是不用交接,而且已經有人跟人事部打過招呼,回去以後連辭呈都不用交。

許是早就得到消息,雜志社不少員工都知道她辭職的事,回時代大廈那天,文寧不在,是男助理和徐秘書出來送她。

但兩人沒能把她送到樓下,送到電梯那裏就算結束。青禾搬著紙箱下去,電梯裏只有她一個人,紙箱裏也沒兩樣東西,其實回來一趟真沒必要,她本就不屬於這裏,雜志社的員工不會留戀她,她也帶不走什麽,來去一身空。

文寧出國了,這一回是去美國紐約,同行的還有連賀敏和一個女助理,一行人歸期未定。

青禾不清楚這些,都是出自徐秘書之口。

江庭的獨棟別墅裏只剩楊叔一個,幫傭阿姨放假了,家中冷清得要命。青禾回去搬音響設備,楊叔留她吃了一頓晚飯,晚上再送她去西河街。

過去的路上,楊叔忽而說:“年輕人出去闖闖挺好的,走南走北,多看看外邊不一樣的世界。”

青禾靜默地坐在後面,一會兒,輕聲問:“楊叔,她怎麽樣了?”

楊叔沒正面回答,只是說:“有時間就多回來,吃頓飯,還是歇一晚,都可以。想回來了,提前給叔打個電話,我來接你。”

青禾一時無言,找不出回應的話語,喉嚨裏像是被堵住了。

楊叔一直看著前方的路,有的話點到即止。

南城的八月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連日高溫,幾乎無雨,路邊的綠植都被曬焉巴了,樹葉微微蜷縮,地面熱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