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4/7頁)

“有福氣,白天跟老丈人唱戲,晚上回去伺候得我好好的。”

“晚上怎麽伺候,我不知道,唱兩句來聽聽?”

“想聽我媳婦唱戲啊?”

柳如絲看關寶慧笑著說:“還沒聽過格格唱戲,旗人下海唱戲那才是落架呢,唱一個,興許我一高興明天這小樓就歸你們了。”

鐵林挑畔地盯著柳如絲的臉和領口,柳如絲任領口敞著也不動。鐵林看著柳如絲的領口,眼神裏是明目張膽的挑釁。柳如絲看著關寶慧,眼神裏是另一種挑釁。關寶慧的存在讓柳如絲對鐵林的挑釁照單全收,鐵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轉頭跟關寶慧說:“唱一段,寶慧。”

關寶慧沒坐下,眼神裏的怒火還未消,說:“這樓我是挺喜歡的,唱兩句你們不嫌難聽?”

“不嫌。”柳如絲一副等著看戲的模樣。

“就兩句?”

柳如絲笑著說:“兩句就行。”

關寶慧運了運氣,怒道:“換一樓就唱兩句,那我也不唱,老娘是格格,落架不落脾氣!走不走鐵林?”

說完,關寶慧急匆匆地走出屋穿到院裏,徑直沿著巷子往外走,鐵林見勢,跟馮青波和柳如絲匆匆告別,從後面跟出來,來發動吉普車。

柳如絲見鐵林夫妻倆離開了,喊了一嗓子在客廳外的萍萍:“萍萍,過來,收了給人送回去。”

萍萍輕手輕腳地收拾東西,柳如絲看了看神色陰郁的馮青波,說:“別不開心。”

“沒有。”

“從明天起,黨國,我爸和田丹全不在了,咱們也過點兒清閑日子。”清閑日子是柳如絲的未來,明天似乎一切都不一樣了。小洋樓不在了,螻蟻不在了,那些賠笑算計也不在了,用這些來換一個馮青波,這個時刻柳如絲等太久了。

“好。”

“北平最後一宿,睡樓上吧。”

馮青波看了看柳如絲,那是一張精致又酸楚的臉,馮青波心裏明白柳如絲的選擇,也明白自己的心,自己必然不在柳如絲的未來裏。她的未來他給不了,此刻也無法忍心斷了她的念想,想了想,說道:“好。”

關寶慧獨自沿著街邊走,鐵林慢慢開車並行著。鐵林探出車窗沖關寶慧喊:“上不上車?”

關寶慧不搭理他,鐵林不悅地說:“這次本來挺高興的,又弄成這樣。”

關寶慧白了一眼鐵林說:“你高興嗎?”

鐵林邊開車邊說話:“你上來說。”

“一頓飯你倆眼睛往哪兒看!”

鐵林提高了嗓門:“我就看了,她能把我怎麽著?”

關寶慧怒吼:“你不要臉!合著藥勁兒都朝她身上散。”

“我當處長了,你該高興。”

關寶慧聽著心裏更氣了,想著自己在柳如絲那兒受的冷嘲熱諷,覺得鐵林這處長當的還不如不當,說:“你給他們唱兩段就更高興了。”

“你以為我願意啊,這幫過河拆橋的貨色。”

關寶慧哼了一聲,說:“你願意得很!”

鐵林看著生氣的關寶慧,自己心裏也窩著火,他雖然當了處長,但眼前的北平馬上就是共產黨的了,自己仍然前途未蔔,說:“關寶慧,我受別人氣,你也給我氣受是不是?我容易嗎!從組員爬到處長,北平又要和了,受一圈勁你還不樂意,我圖什麽!”

“還不如當個組員呢!”

“繼續成天在你們面前當孫子!”

“那也比讓人扇耳光好。”

“讓他們往我臉上抽。”

鐵林一腳油門,吉普車躥出去不見了。關寶慧繼續向前走,起初還感到忿然,漸漸地感到了孤單。街上沒幾個行人,不知什麽從地方傳出一陣嘶喊,兩個兵痞從臨街鋪子裏躥出來,背著一包東西往寶慧的方向跑來,鋪子裏追出一男一女,兵痞跑到關寶慧身邊時包袱裏的東西散了一地,大多是家裏用的東西,瓷器在包袱裏碎了。

路邊男女大喊:“強盜!”

兵痞說:“老子打仗賣命拿你們東西是應該的!”

男女護著東西大喊:“強盜,叫警察去!”

關寶慧嚇得直往後縮,兵痞拿著槍指著他們說:“打死你,開槍了!”

兵痞開了一槍,關寶慧撒腿就跑,吉普車加著油開回來,兩個兵痞散去。馬鐵林的吉普車在空曠的大街上繞了一圈,下車他在街上著急地大喊:“寶慧!關寶慧!

刀美蘭家的院子裏有十幾個獄警,他們有蹲著的,有站著的,扒菜吃面,便喝酒熱鬧,大纓子端著盆子提著勺跟在二勇身後,小聲提醒:“小聲兒點,別吵著街坊鄰居。”

二勇把空碗遞到大纓子面前,說:“還有面嗎?”

大纓子甩出一個白眼:“再下去,真能吃。”

金海家,空蕩的臥房,華子獨坐,顯得很拘謹。

金海帶著刀美蘭走到沈世昌家附近,看到胡同裏沈世昌的院門洞亮著的燈,金海停在胡同口跟刀美蘭說:“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