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3/7頁)

“因為田丹。”

鐵林自己又喝了杯酒說:“那我得謝謝她,沒她我當不了這處長。”

馮清波突然死盯著鐵林,顯然他已經忍耐很久了說:“為什麽不殺她?”

鐵林的酒杯舉到一半,懸在半空中,放下不是,喝了也不是說:“田丹?沒死嗎?你聽誰說的?”

馮青波看著鐵林不說話。鐵林放下酒杯起身,解釋道:“我真打了她一槍,您要不解氣我再去一趟,現在是處長更方便了。”

馮青波擺擺手,說:“無所謂了。”

鐵林皺了皺眉,緩緩坐下,說:“無所謂這話聽著有點兒瘆人啊,怎麽能無所謂呢?”

“沈世昌要投共,你呢?”

鐵林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往哪邊走,自己要殺田丹,投共肯定是不可能了,現在又得罪了沈世昌,只能硬著頭皮跟馮青波幹,說:“您幹啥我就幹啥。”

馮青波蔑視了鐵林一眼,說:“我明天走。”

“不回北平了?”

“對。”

關寶慧打量著柳如絲的房間,裝作毫不在意,手卻忍不住碰向梳妝台上的女性用品。這些柳如絲都看在眼中,還嘲諷地說:“格格出身,你還沒見過這些東西?”

關寶慧收回手,說:“沒見過,但不稀罕。”

“這房間還沒王府一個丫環住的房間大吧?”

“我沒住過王府。”

“別不好意思,我是偏房生的,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麽。”

“我想啥?”

“心裏想,跟著鐵林這麽個窩囊廢,不知哪朝哪代才能住得上這房子,用台子上的那些東西,挨了一嘴巴一輩子得咽肚子裏,我跟你說今天我心情還行,本來打算給你們臉的,是你不知上下地多了那麽一嘴,我落架了是吧?落架了個頭也比雞大。”

關寶慧聽她說到了心眼裏,惱羞成怒地說:“你說啥呢!”

“小聲點兒,”柳如絲依著床邊坐了下來,眼神瞥向關寶慧,“急了你看鐵林坦朝誰擺臉色,別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鐵林和馮青波互相看著彼此,都沒動筷子。鐵林收起了諂媚的嘴臉,像是個討價還價的商人,說:“您走了我怎麽辦?”

馮青波不想看他的表情,嫌惡地說:“與我無關。”

鐵林心裏七上八下的,說:“您這話說的,北平是要和了歸共黨?”

“你可以問沈世昌,他比我知道。”

“我不想摻和你們的事兒,北平丟了,國軍也能打回來,戰略收縮而已,當年黨國都退到重慶了不還是打回來了。”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所希望的,從組長到處長,隨著官位的升遷,黨國這兩個字在鐵林心中的份量也越來越重,那是他螞蟻變大象的依托。

馮青波不說話,鐵林繼續說:“您跟柳爺樹大根深,走到哪兒都有身份,有地位,我要跟你們走了,又什麽都不是了。”

“你跟我們走?”馮青波挑了挑眉,短促地笑了一聲。

“我想多了是吧?”鐵林說著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白忙活一場,掏心掏肺地為他辦事,秋收到了,發現糧倉空了。酒一口口下肚,鐵林的心越來越涼,也越來越硬。

“鐵林,你雖然救了我,但你在我這兒依然什麽都不是。”

“總得是個啥吧。”

馮青波看著眼前這個醉醺醺的男人心裏更加厭煩了,說:“我是個壞人,你是個小人。”

“說話不用這麽刻薄,您還沒走呢,搞不好明天又有事兒求我。”

“不會有了。”

“您又過河拆橋。”

“你得到處長的位置了。”

“處長救你命了。”

兩人心裏都有一本賬,馮青波覺得兩人是等價交換,鐵林卻覺得自己賠了,甚至喪失了討價還價的余地。不知是酒精,還是憤怒的原因,讓鐵林的手有些抖,他趕忙把手放到桌下,握成拳。他低著頭,看著虎口上細密的紋好像一張網。醉酒的鐵林覺得那張網正在不斷擴大,漫無邊際,無處遁形,把自己兜頭蓋臉地罩在裏面,他得出去,他暗暗地想。

關寶慧和柳如絲此時從樓梯上走下來,關寶慧沖到鐵林身旁扯他,說:“走,鐵林。”鐵林坐著沒動,還沉浸在網中。

柳如絲笑盈盈地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樓梯,說:“鐵林,你媳婦看了一圈房間,她受刺激了。”

鐵林心中忿悶,說:“過幾天這房我能住嗎?”每當事情糟糕到無法挽回時,鐵林總能被激發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痞氣。慫就慫,如果慫能換回一棟小洋樓。

“我高興就能。”

“聽見了沒媳婦。”鐵林朝關寶慧示好地笑。

柳如絲也笑著說:“再坐會兒。”她並不想多留鐵林,這只是為了彰顯權力。

“我們再坐會兒,寶慧。”鐵林沖關寶慧說,柳如絲坐到鐵林對面,故意把領口拉得低低的,說:“娶個格格你夠有福氣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