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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戈爾的疑慮暫時平息了。這的確是一個愉快的周末——出於某種原因,當運轉兩個人關系的零部件是用錢來加油潤滑時,他們是最幸福的。他們甚至可以暫時忘卻倫敦的陰冷和肮臟。當你有錢打車的時候,連天氣似乎都好了起來。

甘波和漢伯裏的缺席增強了這種幸福感——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好的,哪管恐怖的死亡事件頻繁發生。

有了這種認知,這個星期發生的事又引發了一種潛在的、不那麽令人舒服的後果。到了星期日上午,杜戈爾再也不能假裝沒事人了。他把阿曼達的注意力從雜志的彩色增刊上吸引過來,他得跟她解釋一下。

“已經發生了兩起謀殺案,我看到了其中一具屍體,還和兇手合作過。滑稽的是,這並沒有激起我的反感。現在也是。”

“發現甘波的屍體後,你一度感覺很惡心。”阿曼達總是喜歡別人對自己百分之百的誠實。

“那也只是一種……生理反應,並沒有讓我的道德不安。”“道德”這個詞令杜戈爾很尷尬:這個東西還是抽象一點好。他趕忙繼續說:“而且,我並不在乎漢伯裏,除了他的錢以外。好像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似的。”

“所以呢?這會讓你變成一個超人嗎?如果你想當葬禮承辦人,或許有用。”

“你認為它會在你身上產生同樣的效果嗎?”

阿曼達考慮著這個問題,眼神在膝頭的那本雜志上遊離。“不知道。”她終於說話了。她的語氣是在告訴他“我也不是特別在乎”。她用下面這句話結束了這次談話——“你瘋了。”夠親切,她說的是真話,可是杜戈爾有點受騙上當的感覺。他告訴自己,他們是很不一樣的兩個人,這也是她吸引他的主要原因。

那一瞬間,他想起了父親,後者曾在杜戈爾入睡前講過他用司登沖鋒槍殺德國人的事。當然,那是兩碼事。那是戰爭時期。

生活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迅速恢復了窘迫的常態。那個星期二仿佛是在慣常的節奏中打了一個嗝,重要性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因為它和其余的一切太不相同了。杜戈爾漫無目的地幹了一些活兒,又開始琢磨,他怎麽會選這麽一個奇怪的專業。除非出現財政奇跡,否則這將是他的最後一個學期。

想從學生崗位上退下來的念頭並沒有令他過分憂慮。搞研究屬於邊緣生活,是一種占用閑暇時光的行為。聚會時如果有人問他做什麽,他可以脫口而出。這是一個健康的答案。

他問阿曼達願不願意搬出倫敦,結束兩個人的分居生活。她說她會考慮的。

一天晚上,杜戈爾在翻閱普特金的論文時發現,他把很大篇幅獻給了奧古斯丁的手稿。這份手稿不僅在美學上取悅了普特金,而且後者對“&”這個符號到底有多麽優雅,做出了近乎抒情詩的評論。不過,他把諾曼人征服前的藏經樓曾經存在於羅辛頓這件事當成了理論的主旨,也就是說,他確信“g”如弓一般的形狀清晰地表明了來自歐洲大陸的某個藏經樓的影響。假設十世紀晚期有一個來自科隆的書法大師生活在羅辛頓,杜戈爾會不會和他意見相左呢?

普特金還很樂於展現這是一份多麽與眾不同的手稿,其間充滿了奧古斯丁對家園的愛戀。與大多數英國中世紀的手稿不同,它完整地記述了羅辛頓幾個世紀以來的發展。一份十二世紀的修道院圖書館目錄記錄了被供奉者的名字,這解決了它的身份問題。四百年後,利蘭將它列在圖書館珍品目錄中。到那時為止,它已經獲得了適度的神奇力量,盡管時代搞錯了,卻和聖圖姆武夫本人聯系在了一起。

宗教改革後,這座修道院由於受封為主教教座的中心而重獲新生。詹姆斯一世統治時期,一個綽號為“小教士”的古文物研究者將這份手稿收入由他編錄的修道院書目中。據普特金說,那份手稿還在那個牧師會禮堂裏展出過。

杜戈爾琢磨著,要不要哪天去一趟羅辛頓呢?也許他可以近距離地核實這份手稿,因為他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一張有秘書處擡頭的信紙,並在上面寫一封熱情洋溢的介紹信。不過,他遺憾地放棄了這種想法:去那兒沒什麽真正的意義。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也不知道原始手稿本身是否與此有關。如果有人打算把它偷走,他也沒辦法——或者,他也不想有什麽辦法。

他合上普特金的書,說服阿曼達改去“冠與錨”酒吧。

* * *

周末過後的那個星期四,警察找他談話了。系裏貼出了通知,要求星期二下午去過歷史系辦公樓的人,以及甘波博士曾經擁有的所有學生(杜戈爾心想,多麽不幸的句子)都要去秘書處約見警察。流動警察總部和調查謀殺案用的設備已經撤出了校園,但是學校給警察們留了一間屋子。接受警察詢問的那兩條要求杜戈爾都符合,他想,也許早一點擺脫這件事比晚一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