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闖董妃墳(中)(第5/7頁)

石匠李長林的家在村子一角,比二臭蟲的破屋子強不到哪兒去,雖然沒那麽偏僻,可也是在緊邊兒上。就那麽一間房,屋中沒什麽擺設,一張破桌子四條木板凳,兩個石頭墩子上架一張門板當床。頂棚也不嚴實,一下雨到處漏水,往常用不起油燈,僅以燭火照明。

三人正在桌邊坐著,一邊喝酒一邊商量如何分贓,忽見大風把門吹開了,蠟燭也滅了,均被嚇了一跳。燕尾子是做賊的,俗話說“賊人膽虛”,平時看誰都像官府緝拿隊的,多看他一眼就覺得人家要抓他。他瞧見屋門開了,以為外邊有人,當即探臂膀抽出背後的鋼刀閃在一旁。燕尾子是飛賊亡命徒,身上總帶著家夥,鯊魚皮軟鞘裏有一柄柳葉鋼刀。這把刀可不一般,比常見的大刀短一截,刀身也窄,形如柳葉,鋼口也好,剛中帶韌,韌中帶剛,不僅用於防身,還是作案的工具。走千家過百戶鉆屋行竊,摳磚撬瓦全憑此刀。刀就是賊人的命,更是賊人的膽,刃口磨得飛快,那真是“肩寬背厚刃飛薄,殺人不見血光毫”,把頭發絲兒放在上邊,一吹氣兒就斷了。雖然不是切金斷玉、削鐵如泥的寶刀,卻也是“吹毛斷發”的利刃。

燕尾子拽出這柄鋼刀在手,擺好了架勢,桌子上先拿出一把茶壺來,沖著門口“啪”的一聲摔了出去。為什麽呢?綠林人都懂這個,有人沒人先來一下探探虛實,一旦有人進來,瞧見黑乎乎一個東西奔自己飛過來,不知道是什麽物件兒,免不了或躲或擋,這麽一分神,他就占了先機。萬一外邊有人使暗器,這一茶壺飛出去也全頂用,又叫打草驚蛇。此賊常年到處作案,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這都是經驗。燕尾子拔刀飛茶壺只在一瞬之間,緊跟著墊步擰腰躥到門後,亮了個“夜戰八方藏刀式”。只要有人進來,二話不說掄刀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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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一樣心驚膽戰,不知來的是官是匪,尋思:燕尾子把式雖高,真要一推門沖進來七八個,那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惡虎架不住群狼。到時候非讓人一刀一個都砍了,把東西搶走不可!自己兄弟四人為了闖這董妃墳,可費了不少周章,還搭進去了一條人命,豈能輕易將到手的珍寶拱手相讓?他怕讓人把東西搶了去,忙將裝滿贓物的大皮口袋塞回床底下,就勢往床邊上一坐,兩只手緊緊抓住床沿兒,兩條腿擋住了皮口袋。

石匠李長林是個直性子,想不到這麽多,也未曾做出反應。站在原地瞪眼看了半天,屋外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就是風雨把門吹開了,於是點起蠟燭,重新將屋門關上。

飛賊燕尾子疑心最重,又把耳朵貼在墻上,跟拜四方似的四面墻聽了一個遍。做賊的耳音得好,哪怕有一丁點響動也能聽見,否則當不了賊,外邊進來人了你還不知道,光顧著偷東西,那早讓人抓住了,有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以往入戶作案的時候,本家主人睡夢中翻個身,他都可以聽出是朝哪邊翻的。燕尾子在屋中聽了半天,四周確確實實沒有人蹤,這才收起鋼刀回來落座。他對崔老道說:“咱這次的活兒做得幹凈利落,董妃墳之事除了橫死的二臭蟲,便只有你我弟兄三人知道,沒必要擔驚受怕。”

崔老道點頭稱是:“三弟所言有理,卻只怕夜長夢多,我等趁早分了東西,分頭遠走高飛為上。”

石匠李長林把酒肉收拾到一旁,在桌子上騰開地方,將大皮口袋中的東西抖落在桌面上。盜墓開棺之時只顧往口袋裏裝了,沒來得及多看,此時燭光一照,映得桌上珍寶異彩紛呈,看得三人眼都直了。這真叫“酒可紅人面,財能動人心”。

石匠李長林這個窮光棍兒不必說了,天天上山下苦,鑿石頭賣力氣,卻連飯都吃不飽,沒見過什麽好東西。崔老道算卦看相也掙不了仨瓜倆棗,見識雖比李長林強些,也高不到哪兒去,唯有大盜燕尾子過過幾天好日子,可是這個人手敞,有多少錢花多少錢,這叫“江湖財、江湖散,來得容易、去得爽快”,上頓吃一桌燕翅席,下一頓說不定連窩頭兒也啃不上。當賊的都這樣,手裏不留錢,只要他仍幹這一行,存多少錢也沒用。因為是流竄作案,向來居無定所,今天破廟裏睡一覺,明天樹杈上忍一宿,說不定什麽時候落到官府手上了,“哢嚓”一刀人頭落地,存多少錢也沒命花了。

三個人見了眼前這一桌子的奇珍異寶,一個個嘴張的老大,氣兒都忘了喘,順嘴角往下淌哈喇子,兩只手直哆嗦,話都說不利索了。這得是多少錢啊?可有二臭蟲前車之鑒,那個臭賊貪心太大、內裏藏私,忘了賭過咒發過誓,瞞著弟兄們回去摳死人肚腸掏金子,結果遭了報應,落得個橫死荒墳的淒慘下場。幹這等勾當很少有不信邪的,死的全是不信邪的。所以三個人誰都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桌上這麽多奇珍異寶,一人一份足夠下半輩子花用了。問題是如何分贓,這麽多好東西,件件都不一樣,價值也不相同,怎麽分才分得均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