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一年經歷的事,一直是劉奇心裏的一個噩夢。他總是忍不住的懷疑,也許他看到的真的只是一場夢。

那一年的秋天,張鈺童被人帶走了。

帶走他的男人,劉奇依稀間還殘留著一絲絲的印象。當年就是他把張鈺童送了過來,如今要把他帶走。

那一年,張鈺童十五歲。

張鈺童並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相反的,有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不說話,就算是欺負他,他也只是看著你,看的你心裏面發冷,卻從不說什麽,沉默的讓人以為他是啞巴。後來劉奇才知道,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不知道怎麽說。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詞匯來描繪出自己的想法。

這種不說話的樣子讓人覺得他有些陰沉,於是大家也就自然地離他遠遠的,他也就越發沉默。

張鈺童小時候有一次發燒,第一個發現他發燒的人就是劉奇。劉奇只比張鈺童大幾歲,但是在雜技團裏面地位斐然,用團長的話來說劉奇是“台柱子”。也許是一種優越感,也許是一種虛榮感,讓劉奇開始時不時的試著跟張鈺童交流,仿佛在無聲地說著,看,整個團裏面只有我肯理你。

剛開始的時候,張鈺童的反應至多是一個單音,大部分時候都是點頭或者搖頭。過了很久之後,張鈺童發出的第一個詞就是他的名字。

好像剛剛學會說話的小孩般生澀。

這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後來兩個人就越來越熟了。

只不過,對劉奇來說,張鈺童依然是個謎。

問他父母是誰,張鈺童總是露出一個或困惑或癡傻的神情,搖著頭說:“我不知道。”

“送你來雜技團的男人呢?”

“他?”張鈺童想了很久,說:“他是嚓瑪。”

“嚓瑪是什麽?”

“嚓瑪就是嚓瑪。”

……好吧,這是不成功的談話。

時間久了,劉奇也就不再執著這個問題。

只是,他依然對張鈺童的來歷充滿了好奇。

於是那一年,在那個被張鈺童稱為“嚓瑪”的男人出現要帶張鈺童回去的時候,在他的強烈要求下,他和張鈺童一起回到了張鈺童的故鄉。

如果可以,劉奇寧願從來沒有去過那個地方!

想到這裏,劉奇的眉毛直線上揚,上眼皮擡起,下眼皮收縮,嘴唇緊張而往回縮。

簡凝看著他恐懼的神情,進一步問道:“你在那兒看到了什麽?”

其他人在問詢室外面,任宸羽看著劉奇,問道:“他這個表情是恐懼吧?為什麽簡凝還要問?”

簡凝曾經說過,不要在對方產生負面情緒的時候進行問話,很容易引起對方的抵觸心理。

可是很明顯的,她現在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紀蔚南略一思索,答:“她大概覺得如果這一次再不問出點兒什麽,就再也問不出了。”

這是他們對劉奇的第三次問話。

前兩次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和體力,劉奇整個人已經處在一種心理和生理的虛脫邊緣,這個時候人的心理防線最松。如果在這個時候問不出東西,那麽等到被問人恢復了,問詢的困難度較之上一輪要翻倍。

激烈、沉默、懈怠,這是記憶的一個周期,每過一個周期,記憶就會模糊一層,腦海中的記憶就會缺失一部分,甚至出現記憶交叉與主觀記憶的情況,問訊的困難度就會增加,可信度降低。

劉奇緊閉雙眼,眉頭緊皺,看起來非常痛苦。

“我……我不知道……”

“好,好,放輕松。”簡凝低聲安慰他,“我知道你不願意去回想過去的事情,我不逼你。你放輕松。”

簡凝這般語氣,讓紀蔚南頓時覺得不妙,立刻對著話筒說道:“小阿姨,催眠的口供在法庭上不能作為證據,劉奇的口供至關重要,你千萬不能催眠他!聽到沒有!”

簡凝沒有回答他,而是徑自拔掉了耳朵上的耳機,而且從內部鎖上了玻璃門,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

紀蔚南險些咬碎了牙。

早該知道,簡凝任性起來,比他更一意孤行。

“劉奇,想不起來沒關系,可以跟我做一些動作嗎?”簡凝看著劉奇,得到對方不確定的肯定回答之後,慢慢說道:“首先,你能想一下你房間裏面地板的顏色嗎?”

劉奇的眼睛像左上方看了一會兒,回答:“白……不是,米白色。”

“很好,繼續。上面是什麽紋路?”

“波浪……不是很明顯。”

“地板上放了些什麽?”

“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個椅子,一個衣櫃。”

“床上的床單是什麽顏色?”

“咖啡色。”

“書桌上放了什麽?”

“雜志,還有報紙。”

“雜志的名字?”

“國家地理……讀者……青年文摘……”

“最近看過的《國家地理》裏面,讓你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