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是任翊飛第一次在這麽安靜、這麽近距離的情況下端詳周立海的遺容。

這個老人,即便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但眉宇間依舊藏著鋒利的溝壑,帶著不怒自威的神情,雙唇緊抿著,沒有露出一絲笑意。從這張蒼老的面孔上,仿佛看到他嚴肅刻板的生涯。

任翊飛想起母親留下的那本日記,阮海雲說周立海抱過他,可是他已經沒有什麽印象了。也許剛回來的時候,他們一家人的確度過了一段歡樂美好的時光,然而這段時光一定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在他的記憶裏,對這座宅子,對這個老人,滿滿都是恐懼的回憶。

深夜的山間有些涼,任翊飛披著一條毯子,跪坐在靈台邊,偶爾點燃一張冥紙,冥紙的煙灰揮散在空氣中,整個房間都煙霧繚繞的,鼻尖全是難聞的氣味。

空曠靜謐的客廳裏面只有他一個人,他的兄弟姐妹都在各自的房間裏面,個個房門緊閉,像是隔絕外界的入侵一般。不知道有多少人睡得著,又有多少人失眠,但可以肯定的是,兇手一定待在某一個地方,伺機而動。

任翊飛站起來,動了動有些發麻的雙腳,然後走到窗邊,推開了一扇窗戶。外面暝黑一片,晚風灌了進來,混合著泥土和林木的香氣,濕漉漉又帶著清新的味道讓他的嗅覺稍稍恢復了一些,思維也跟著活躍了起來。

毫無疑問的,在他們這些活著的人當中存在著一個異類,只是誰也無法確定TA到底是誰。在這個處處充滿著詭異的空間裏面,這個異類也許是自己也說不定,所以只能各自為營。

這個人,在周立海死後的第一個晚上,殺掉了周博遠,並且割掉了他的舌頭。

第二個晚上,他殺了周博達,從背後捅了他一刀,直接要了他的命,然後把它固定在了門外的大樹上,他被人發現屍體的時候,還是站著的姿勢。

有人不想讓周博遠死了之後還去閻王面前胡說八道,所以割掉了他的舌頭,這算是兇手的一種迷信。任翊飛一直也是這麽理解的。

可明確告訴周子平發現了秘密的人卻是周博達,他反而屍身完整。兇手為什麽把他綁在樹上,這個做法有什麽含義嗎?

難道他的理解是錯誤的嗎?周博遠被割掉舌頭,不是因為他亂說話嗎?

任翊飛有些後悔自己所學太少,真到了這種時候,竟然一點兒摸不到兇手的想法。

風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打斷了任翊飛的思考。一陣涼風襲來,他察覺出一絲寒氣,正準備關窗之時,突然在低矮的灌木叢中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

“誰!”

任翊飛立刻從窗戶中跳了出去,但是人影身材高大,速度極快!在月色下轉眼就跑出幾丈遠!

他下意識去摸了一下腰間,腰間卻空蕩蕩的。任翊飛低聲咒罵了一句,腳步飛地追趕著他!

對方的身高超過兩米,肩膀寬闊,四肢粗壯,又似乎對這裏的地形格外熟悉。他頭也不回,腳下沒有絲毫地猶豫,在月光下扭動著身體,怪異地像是跳大神一樣一直往後面的塔樓跑。嘴裏還咿咿呀呀的,聲音粗糲,竟然像是在唱什麽!

“站住!”

任翊飛無暇思考他哼唱的曲調,聲音在山谷間回蕩著:“你到底是什麽人!”

對方也許聽懂了他的話,也許沒聽懂,但他回過頭來,月光之下,這張臉竟然讓任翊飛倒吸了一口冷氣,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原地一般,動彈不得!

那已經不算是一張人臉了!

焦黑的像是碳化了一般的皮膚一塊一塊的貼在頭骨上,隱隱有紅色的血管突出,好像樹枝一樣縱橫交錯著。額頭仿佛被人撕裂過,一條黑色的疤痕豎在臉上,沒有眉毛,一雙變了形的眼睛被擠成了一條線。鼻子上已經沒有剩下任何皮膚,可以看到白色的鼻骨,腫著的嘴巴上全是水泡破裂後的傷。

對方似乎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容貌有多麽的駭人,竟然朝著任翊飛咧嘴笑了起來,又扭著身體蹦蹦跳跳地往塔樓處跑去!

任翊飛卻是不敢再追了,如果說他有什麽是最讓任宸羽覺得放心的,就是他非常懂得審時度勢。對方的來路不明,從身形到身高都比他有優勢,而且塔樓裏還有一具屍體。在這樣一個形勢不明夜晚,他冒然跟過去,太危險了。

任翊飛慢慢地往主宅走,他腳步很輕,並且仔細留心著身後的聲音。好在有驚無險,回到主宅關上門,才察覺到身上竟然冒出一層細密的汗水。

他平復了一下劇烈的心跳,坐在沙發上。

按照其它人的說法,主宅裏面應該沒有人了,可剛才那個鬼面人是怎麽一回事?他一直在宅子裏嗎?

任翊飛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背後冒出來,他很肯定上次和李時余去塔樓的時候,沒有看到另一個人生活的痕跡。那這個鬼面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