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比爹大(第3/11頁)

一個晚上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天離開家去學校的時候,路上還碰到了紅毛鬼正在幫人家擡新打了殼的白米。不遠處的一條水牛瞪著紅紅的憤怒的眼睛看著紅毛鬼,用牛角挽住韁繩使勁兒地攪。水牛的主人在旁邊用鞭子恐嚇都不能使它安靜下來。還有幾只黃狗對著紅毛鬼拼命地吠叫,但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敢靠近。

我懷裏抱著月季,書包裏背著古幣經過紅毛鬼身邊。紅毛鬼肩扛著幾百斤的白米站住了,對著我癡癡地看,鼻子用力地嗅,像狗一樣。

不知道是我吸引了它還是月季吸引了它,畢竟一個是它兒子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一個是它的同類。後來由於那枚銀色的古幣引發一系列的事情時,我也回想到了這天的情形,我才知道當時吸引紅毛鬼的既不是我也不是月季,而是書包裏的古幣。

當時,紅毛鬼站定在原處,看著我漸行漸遠,並沒有其他異常的舉動。我在即將拐彎的路口回頭望望村莊時,也看見了紅毛鬼同樣眺望的樣子。那一刹那,我竟然覺得它是還沒有死的山爹,他站在村頭的大路上等著放學歸來的兒子。那一瞬間,我百感交集,眼眶裏的淚水團團轉……

我在離常山村有五六裏距離的小街上乘車,然後直達高中學校的大門口。

那時候流行將信紙折成千奇百怪的形狀,然後塞進寫好了郵寄地址的信封裏。雖然我的信不用塞進信封,但是也要折成某個流行的形狀,如一顆心、一件衣服、一架飛機。而我最喜歡將送給她的信折成兩間疊在一起的小屋。我將銀幣夾在兩間小屋的中間,然後委托另一個女同學偷偷送給她。

信還沒有送出去,我就已經開始想象她發現銀幣後的驚訝與歡喜了,我能想象到她那雙活潑的眼睛和一年四季紅暈的臉蛋。我在信裏寫了一首詩贊美她的紅臉蛋,我把她的紅臉蛋比作秋後的蘋果,把我自己比作垂涎欲滴的果農。年少時的愛情,總是集合了幼稚、青澀和甜蜜。

高中的寢室是八個人一間的,床分上下鋪。我本來睡在上鋪,但是為了隱藏我的月季,我找了個其他的理由和下鋪的同學換了位置。在同學們都不在寢室的時候,我將月季放在我的床底下,然後用一張報紙蓋上。

幸虧它已經不需要經常曬太陽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晚上躺在床上,我把耳朵貼在床板上,能夠聽見輕微的報紙“沙沙”的聲音。那可能是月季在吸收夜間空氣中的精華。我偷偷爬到床沿邊上,懸出半個身子,夠到床底的報紙,將報紙輕輕地掀起來,看見月季周圍的黑色變成水一般的旋渦狀。

這時上鋪的同學翻了個身,嚇得我立即返回到床中間躺好,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別的同學發現我的秘密。

40.

上鋪的同學夢囈了幾句英語單詞,又沉沉地睡去了。這個同學的英語成績相當好,學習相當刻苦,經常大半夜說夢話還在背當天學過的英語單詞。

我躺在下鋪等候了半刻,見上鋪沒有動靜,才安心地入眠。我的眼睛剛閉上,便進入了奇妙的夢鄉。

我夢見那枚銀幣還沒有送給她,因為夢中的我打算親手送給她。她從林蔭小道上朝我走過來,纖纖細步,面帶微笑,像從天而降的天使。我迎面對著她,雙手反剪,將銀幣藏在背後。

她慢慢地走近,來到我的跟前。我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她站住了。我將手移到前面來,將禮物托在掌心。

她見了我掌心的禮物,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她高興地捂住了她紅彤彤的臉蛋。

可是就在她接過我掌心的禮物時,她驚叫了一聲,忙用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鮮紅的血像活蚯蚓一樣從她的指間流出。我大吃一驚,慌忙之中發現掌心的銀幣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一朵帶刺的玫瑰!玫瑰的刺上有殘留的血跡。

這一緊張,使我從夢中醒了過來。睜開眼發現是虛驚一場,心裏才稍稍平靜了些。

這個夢有什麽寓意嗎?為什麽好好的銀幣突然之間變成一朵帶刺的玫瑰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與此同時,遠在幾十裏外的紅毛鬼出事了。

就在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也許更早一些,也許稍晚一些,全村的人被紅毛鬼的哭喊聲吵醒。它那淒慘的叫聲令所有人毛骨悚然。那個淒慘的聲音正是從它生前的家裏傳來的。

眾人紛紛披衣起床,三五人約在一起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等到選婆和其他幾個人趕到的時候,屋外已經圍了許多人,但是沒有一個人敢進門去。

選婆拉住一個人問道:“紅毛鬼怎麽了?”

那個人搖搖頭說:“我也才來,什麽都不知道。紅毛鬼叫得這麽厲害,是不是惡性要復發了?你可別進去,萬一剛進去就被它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