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密西西比河的迷霧(第3/5頁)

叠戈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本能慫恿著他先答應下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但是哈瑞斯·阿普爾頓是唯一一個能完成這個任務的人,如果出了岔子激怒了他,那叠戈的計劃就會像洪水中的堤壩一樣崩潰。

但是如果跟他解釋那個女人是個幽靈,這個大塊頭會相信麽?這聽起來像是為了拒絕他而編了一個可笑的借口。如果哈瑞斯生氣了,他會把叠戈的計劃出賣給他的同僚的。雖然他只知道計劃的一小部分,但如果被老謀深算的莫拉萊斯得到了呢……?不行,叠戈必須馬上控制局面——也就是控制這個人。但他提醒自己,所謂的控制常常只是個錯覺。

龐大而沉悶的建築群在碼頭後面的低地上若隱若現。他們已經進入美國領地了。碼頭當然是市政廳建的,但這裏實際上已經歸美國管轄了。叠戈的同僚們很少來這裏,省得給自己找不痛快。叠戈完全同意這一點。跟哈瑞斯打交道很快就提醒了他平民百姓能有多討厭,以及多不可預料。但是現在已經在美國邊界了,你沒法忽視那些固執的美國人。

“那我們得做些安排。”叠戈含糊其辭地答應了。

“沒問題!”

馬車駛離河岸,開始進入令人生厭的迷宮般的倉庫區。那些高高的倉庫蓋得很簡陋,屋檐相接,倉庫間只留出狹窄的通道通行。無數貨車和閑散人員在這裏遊蕩,人影被薄霧包裹,為了取暖而縮成一團。只有燃燒的煙草發出的紅色火光能穿透籠罩在這裏的沉悶。抽著煙的都是些閑散裝卸工和船工,他們靠把貨物從船上搬到碼頭為生。

那些人陰沉沉地盯著經過身邊的馬車。叠戈一下子緊張起來,四處張望搜尋西班牙港口守衛。他多年的老對手——代理行政官胡安·文圖拉·莫拉萊斯——最近談下了對殖民地極其有利的貿易條款,但是由於船舶停靠權的問題被馬德裏方面廢止了。這事兒引起了市政廳的強烈反響,他們正亂作一團,但給當地人造成的影響則更是迫在眉睫:大量人員失業,憤怒的工人們無所事事。這時候一輛漂亮的四輪馬車行駛在絕望的暴民中間,無異於炸藥桶旁濺起的火星。

喬治也覺察到了緊張的局勢。這個經驗老到的男人坐在開放式的駕駛座上,緊張地盯著下面的人——他們隨時可能暴動。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車夫,那些下層階級心生惡意時,他總能覺察得到。盡管路邊的人群離馬車很近,霧又很濃,他仍然沒有讓馬兒放慢腳步。喬治終於駕著馬車駛出了倉庫區,駛上了向遠處河面延伸的長長的木制碼頭。嗒嗒的馬蹄聲十分響亮,車輪下的木板吱呀作響。馬車停在了終點,眼前是包裹在灰蒙蒙的大霧下的密西西比河。

喬治跳下駕駛室,身手敏捷,完全不像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盡管年紀很大了,但每日勤苦的體力勞動讓他身材依然瘦削,動作依舊靈活。事實上,他和他的主人同歲。他打開門栓,扶著虛弱的主人下車。哈瑞斯則咕噥著擠出車門,毫不誇張,他巨大的身體真的是擠出來的。這一幕很有戲劇性。這麽大的動作起伏居然沒發出一點聲音。遠處的河面黑沉沉的,被霧氣籠罩,一團團昏暗的燈光透露出船只的位置。河對岸只能看到幾棵蕭條的樹木。

一位西班牙軍官站在碼頭邊上,豎起耳朵聽有沒有走私犯在偷偷交易。他穿著一件長長的單排扣大衣,寬大的袖口向上翻折。領帶垂在制服前面,腰帶上則掛著一把軍刀。跟那些衣著邋遢的裝卸工一比,他優雅的外表更顯得氣宇軒昂,好像靠著這身兒時髦的行頭就能打敗他們所有人。

行動的時間取決於他們。叠戈得給哈瑞斯創造足夠的空間來進行他的走私活動,不然他們所有的計劃——他們昨晚做好的詳盡到每分鐘細節的計劃——都將付諸東流。叠戈站在馬車旁,等著士兵走過來。對方走了過來,得體地鞠了一躬。

“德·吉布法羅先生,”他尊敬地向他問候,“很榮幸看到您蒞臨碼頭。我是隊長吉列爾莫·桑托斯。”

這個男人身材矮小,但是非常結實。他的眼睛是翠綠色的,叠戈從沒見過哪個西班牙人有這種顏色的眸子。他肩膀寬闊,皮膚黝黑。再配上他修整得完美無瑕的山羊胡,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英俊。叠戈打了個手勢,很有禮貌地命令說:“隊長,可以借一步說話麽?”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哈瑞斯,然後點點頭。叠戈帶他走開,留下哈瑞斯一個人。

“你有封地麽,桑托斯隊長?”叠戈先開口問道。

桑托斯很驚訝他居然問了一個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但還是平靜地回答他:“當然沒有了,先生。”

“但是你有資助人吧。”叠戈繼續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