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凡人奇遇:等待你的是好運還是厄運(第3/6頁)

  崔煒歷險記

唐德宗貞元年間,有士人名叫崔煒,是前監察史之子,出身世家,而且寫得一手好詩,為人們所重。崔煒的父親後遷南海郡從事一職,一家人也就住在了南海。後來,崔父去世,崔煒獨立人間。他性格爽朗,愛結交豪俠,散家財於四方。沒幾年,他把房子也賣了,租房居住,有時則寄居寺院。七月十五將至,也就是盂蘭盆日即惡鬼之節。南海郡的治所在番禺即廣州。這裏香火旺盛,在鬼節前夕,大家都奔赴寺院,設置美味佳肴,給從地獄裏被放出的惡鬼吃,免得自己以後被纏身。開元寺中也一樣,很是熱鬧。崔煒遊走其間,無意中,看到一位要飯的老婦人,因不慎碰倒酒缸,被酒家追打。崔煒立即上前阻攔。對方要老婦人賠一千錢。崔煒身上沒那麽多錢,於是脫下衣服作價,給了那酒家。崔煒回過頭,見那老婦人連句感謝的話也沒說,就已經走遠了。崔煒沒有生氣,而認為老婦人是有些來歷的。果然,第二天,他又遇到老婦人。老婦人說:“多謝公子。老身沒什麽東西來答謝,只是善於灸治腫瘤,便送公子一些艾蒿吧。遇到長腫瘤的人,只要用像燈芯那麽粗一小縷,就可以治好他的病了。不僅如此,你還有機會得到美女為妻。”崔煒一笑,接過艾蒿,而老婦人已經不見了。多天後,崔煒到海光寺遊覽,見一位禪師耳朵上長了個瘤,便拿出艾蒿,試著給他灸治。一切如老婦人所言,真就給治好了。禪師非常感激,說:“沒什麽好答謝公子的,只能念經為公子祈福了。不過,山下有一任姓老者,很有錢,他也有這種病。給他治好了,定能得到厚報。我來寫封信,推薦你去。”後來在任家莊園,崔煒又治好了任老的病。後者說:“沒什麽感謝你的,就送十萬錢給你吧!在我這裏好好玩玩,別急著回去。”於是,崔煒就留在了任家的莊園。任家莊園一如迷宮,制式古異。崔煒發現,有些祠堂不僅供奉著神,還供奉著面目猙獰的鬼,這叫他不寒而栗,便想早日離開。但這一天,精通音樂的崔煒忽然聽到妙絕的琴聲,問家童誰彈的。家童說是主人的女兒彈的。於是犯了癮的他,就把琴借來,自己彈起了來,卻不知道,聽到琴聲的小姐,已經暗暗愛上了自己。卻說古怪的任老,家中供奉著一個叫“獨腳神”的鬼。每隔三年,任老必殺一人給鬼上供。現在,時間已經迫近了,卻還沒找到一個可殺的人。這時,他想起了崔煒,於是叫來兒子:“我聽說大恩都可以不報,何況小恩?不如殺了門下這位客人祭鬼!”於是,夜半時分,任老派人把崔煒的屋門反鎖了,準備動手。貞元中,有崔煒者,故監察向之子也。向有詩名於人間,終於南海從事。煒居南海,竟豁然也。不事家產,多尚豪俠;不數年,財業殫盡,多棲止佛舍。時中元日,番禺人多陳設珍異於佛廟,集百戲於開元寺。煒因窺之,見乞食老嫗,因蹶而覆人之酒甕,當壚者歐之。計其直,僅一緡耳,煒憐之,脫衣為償其所直。嫗不謝而去。異日又來,告煒曰:“謝子為脫吾難。吾善炙贅疣。今有越井岡艾少許奉子,每遇贅疣,只一炷耳。不獨愈苦,兼獲美艷。”煒笑而受之,嫗倏亦不見。後數日,因遊海光寺,遇老僧贅於耳。煒因出艾試炙之,而如其說。僧感之甚,謂煒曰:“貧道無以奉酬,但轉經以資郎君之福祐耳。此山下有一任翁者,藏鏹巨萬,亦有斯疾。君子能療之,當有厚報。請為書導之。”煒曰:“然。”任翁一聞,喜躍,禮請甚謹。煒因出艾,一爇而愈。任翁告煒曰:“謝君子痊我所苦,無以厚酬,有錢十萬奉子,幸從容,無草草而去。”煒因留彼。煒善絲竹之炒,聞主人堂前彈琴聲。詰家童,對曰:“主人之愛女也。”因請其琴而彈之。女潛聽而有意焉。時任翁家事鬼曰獨腳神,每三歲必殺一人饗之。時已逼矣,求人不獲。任翁俄負心,召其子計之曰:“門下客既不來,無血屬可以為饗。吾聞大恩尚不報,況愈小疾耳。”遂令具神饌,夜將半,擬殺煒……(《傳奇》)然而沒想到,這事卻被小姐得知。她偷偷從窗縫裏遞給崔煒一把刀,並將事情原委告訴了他:“我家事鬼,公子還是用這把刀打開窗子跑了吧。不然,定會被殺死祭鬼!”崔煒大驚,道謝後,帶著治病的艾蒿,破窗而逃。任老發現後,帶人追趕。不料,崔煒因迷路,掉進枯井。幸好枯井裏有很多樹葉,崔煒安然無恙。到天亮時,他才發現,這枯井至少有百丈深,四周能裝下千人。但怎麽出去呢?就在這時候,崔煒一回頭,幾乎驚厥倒地,因為他看見一條幾丈長的白蛇盤在那裏,正默默地望著自己。崔煒叩拜:“您長得是蛇的樣子,但心必定如神龍,千萬別害我啊。”崔煒發現那大蛇嘴唇長了個大瘤,便主動給它治病。結果自然是手到病除。大蛇很感激,於是吐出一枚寶珠酬謝。崔煒沒接受,說:“龍王神通廣大,救我出去當如反掌。我不要那寶珠,只想回到地面人間。”大蛇聽後,就開始扭動身子。聰明的崔煒便跨到蛇身上。但是,他們沒有從洞口出去,而是靠著蛇頭上發出的光亮,在黑暗的洞中潛行。大約幾十裏後,旁邊石壁上出現一塊壁畫,畫上是一名先朝男子。接著,大蛇帶著崔煒來到一個金獸咬環石門前。門開後,頓時明亮起來。然而,大蛇把崔煒放在門口後,就走了。崔煒以為到了地面人間,便走進門去。裏面寬闊,處處石屋,裝飾華翠,一如王宮。他見有各種樂器,於是取過一把琴,試著彈起來。頓時,四壁上的窗戶都打開了,一名婢女走出來,笑著說:“玉京子已把崔家郎君送來了!”隨後,四位妝容高古的女子出現,其中一位對崔煒說:“公子為何來到帝王之玄宮?”崔煒起身,說:“既是帝王玄宮,帝王在哪兒?”一女子答:“我家帝王去參加祝融的婚禮去了。”說著,女子們叫崔煒繼續彈琴。女子們問:“什麽曲子?”崔煒說:“《胡笳》。”女子們問:“何為《胡笳》?不懂啊。”崔煒說:“漢朝時,中郎將蔡邕的女兒文姬流落胡地,多年後回來,感嘆自己在胡地的經歷,就創作了這支曲子。因其悲切,一如胡人吹笳,故而得名。”女子們大喜:“這確實是一支新曲子。”隨後,女子們用酒宴招待崔煒。後者吃完,表示要回去。女子們婉拒:“既然來了,便是前定之緣,何必匆忙!少住幾天,吃不了你。且過幾天,羊城使者就要來了,你可以跟他回去。另外,我家帝王已知道你到來,把田夫人許配給你了。”崔煒:“田夫人?”女子們:“田夫人美麗善良,舉世無雙。她是齊王的女兒。”崔煒:“齊王?哪個齊王?”女子們說:“田橫啊!田橫五百士,知道吧?寧到海島而不願歸順漢王劉邦的齊國王族田橫啊。”過了一會兒,有陽光照到席間。崔煒擡頭,見上邊有個小孔,隱約可見天空。這時候,女子們說:“羊城使者來了。”於是,就真的看到一頭白羊,從空中慢慢下來,徐徐落在席間。羊背上,坐著個男子,手持筆和竹簡,使者模樣。一位侍女走過來,接過竹簡讀道:“廣州刺史徐紳死,安南都護趙昌接替。”女子們給使者斟酒:“這位是崔公子,要回番禺,請你帶回去。”使者答應下來。女子們對崔煒說:“改日你要替使者更換屋宇和衣服,酬謝他。”崔煒急忙答應。女子們告訴崔煒,說帝王有詔令,把國寶“陽燧珠”送給他:“你拿回去後,會有一個胡人拿十萬錢買它。”隨後,一位侍女打開玉匣,取出寶珠,交給了崔煒。崔煒拜謝,說:“你家帝王為什麽如此厚待我?”女子們告訴崔煒,說:“你先人在越台上留有詩篇,感悟了廣州刺史徐紳。徐修繕了越台。帝王看完詩篇後也很感動,寫了相和的詩。”崔煒說:“你家帝王寫的什麽詩?”一位侍女在羊城使者的筆管上寫道:千歲荒台隳路隅,一煩太守重椒塗。感君拂拭意何極,報爾美婦與明珠。崔煒說:“你家帝王是哪位?”女子們不答,其中一人對崔煒說:“你回去後,七月十五那天,在蒲澗寺僻靜的廂房,準備好酒食,我們把田夫人送去。”崔煒就此告別,剛要上羊背,聽到一女子說:“知道你有鮑姑的艾蒿,留下一點吧。”崔煒:“鮑姑?好吧。”於是,就留下了一些艾蒿。就這樣,羊城使者帶著崔煒重返人間。一落地,白羊和使者就都不見了。崔煒望了望天空,大約是五更天。蒲澗寺的鐘聲已經傳來。崔煒回到租房處,卻不想主人告訴他,他已離家三年。主人:“說說吧,到哪兒去了?”崔煒當然沒說實話。因為即便說了,對方也未必相信。只是,當他打開屋門的時候,見滿目灰塵,床榻還是老樣子,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悲傷。接下來的故事,一如王宮女子們所言。崔煒一打聽,廣州刺史徐紳果然死了,趙昌接替。接著他又想起什麽,帶著寶珠來到胡人聚集的地方。一位胡商見了寶珠,立刻匍匐在地膜拜:“這是南越王趙佗墓中的寶物啊!”崔煒一皺眉:“你怎麽知道?”胡商:“我做珠寶生意,什麽古玩不懂?當年,始皇帝的大秦一統天下,大將趙佗遠征嶺南,後建南越國,為第一代國王。這顆寶珠,在當時就價值連城,故而趙佗死後用其陪葬!”崔煒只好把自己的故事講給胡商聽。後者不時稱奇,最後竟用十萬錢把寶珠買去。崔煒問胡商:“你雖精通古玩,但這寶珠畢竟是我華夏寶物,你作為一名來自西域的胡商,又如何認得?”胡商一笑:“我是大食(阿拉伯)人,這珠子正是我國當年的鎮國之寶‘陽燧珠’。趙佗好珍玩,漢朝初年,他派尋寶隊航海登山,才把這寶珠盜回番禺。我國有個懂天象的人,說寶珠就在嶺南,且定有回歸之日。於是國王派我來查找,今天果然得到了。”說著,胡商從懷中掏出一瓶玉液,把那寶珠洗了洗,滅了燭火,持珠一照,滿屋光輝。後來崔煒賺了錢,重新置備了家產。他想起羊城使者,但遍尋不到。有一次,他無意間來到城隍廟,見有個神像很像羊城使者,又見他所持毛筆的筆管上有字,正是當時侍女所題的,於是恍然大悟,重裝了廟宇,粉飾了金身。同時,也明白了,羊城說的就是廣州。之後,崔煒登上漢朝遺跡越王台,看到父親的詩,“越井岡頭松柏老,越王台上生秋草。古墓多年無子孫,野人踏踐成官道。”一旁有越王的和詩,字跡非常奇異。不久,七月十五到了,崔煒準備好甘美的酒食,來到蒲澗寺。半夜時,真的有四女子伴著那位田夫人來了。夫人容貌艷美,古雅婉約。崔煒給南越王致信拜謝。四女子收了信,便消失了。崔煒問田夫人的故事。後者說:“當年,我國覆亡,我被南越王擄作妃子。他死了,用我殉葬。不知如今是什麽年代?想起那田廣烹殺酈食其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呢。”崔煒不禁唏噓,接著便問四女子說的鮑姑是誰。田夫人說:“是鮑靚女,即東晉葛洪的妻子。”崔煒聽後,感嘆不已。崔煒在南海住了十幾年,後再次散了家財,帶著婦人到羅浮山,尋訪鮑姑去了。再後來,就沒了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