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猛獁象(一)

次日,秦北洋與九色乘坐裝甲列車東進,繼續追擊高爾察克的白衛軍。

這一路勢如破竹,穿越冰封的西伯利亞,秦北洋和保爾路過貝加爾湖。這座古代蘇武牧羊的“北海”,世界上最深的內陸湖,藏有地球表面全部淡水量的五分之一,仍然結著厚厚的冰層。

不計其數的人影凝固在冰面上,就像一個個永恒的雕塑。秦北洋詫異地要撲上去救人,但被戰友們拉回來。原來,這年冬天太寒冷了,白俄們拖家帶口向中國逃亡,卻在穿越貝加爾湖時被活活凍死。那年冬天,矗立在冰面上的僵屍竟有二十五萬人之多,成為這場戰爭的犧牲品。

忽然,九色沖到貝加爾湖畔,在積雪中拽出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秦北洋扶起那個人——四十多歲,五官格外立體,皮膚蒼白,無論長相還是氣質,都不同於通常的俄國人。此人居然穿著海軍制服,貌似軍銜很高,白衣上有幾個彈孔,已被凝固的血跡染紅。

這個人快要死了。

戰友們在馬上催促他,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將死之人身上。秦北洋卻不放手,對方睜開眼睛,雙目如同鷹隼,似乎還要說話?

秦北洋把耳朵貼在他的嘴邊,聽到模糊不清的幾串音階:“普熱瓦爾斯基……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爾夫娜……”

什麽亂七八糟的,臨終遺言?雖說俄國人的姓名又長又啰嗦,簡直能跑火車,秦北洋還是記住了這四個名字——第一個是男人,後面三個都是女人。

這位穿著海軍制服的白俄軍官,在秦北洋的懷裏斷氣。他被留在貝加爾湖畔,任由冰雪覆蓋或餓狼吞食……

西伯利亞,繼續向東前進,穿過零下三十度的荒野。

戰友們安營紮寨,就著篝火聊天。秦北洋聽到一種傳說——白俄臨時政府逃亡時,帶走了五百噸的沙俄帝國的黃金儲備,誰也不知道這些黃金的最終去向。

他想起貝加爾湖畔的冰雪中,穿著海軍制服的男人的臨終遺言。

突然,秦北洋再次胸口劇痛,以至於在地上打滾,九色著急地看著他,卻又不敢靠近他,以免加深他的痛苦。

保爾·柯察金陪他去看軍醫,無法給出準確診斷,野戰醫院沒有X光機。

癌症復發了……

秦北洋早已淡然,自己這條命啊,早在半年前就該沒了,如今多活一天就是賺了。

穿過布裏亞特草原,外貝加爾森林,翻越外興安嶺,走向阿穆爾河——中國的黑龍江,曾經全部是尼布楚條約規定的中國領土。火燒圓明園前後,俄國從清廷手中割占了黑龍江以北,烏蘇裏江以東的大片國土。

祖國不遠了。

越過清朝時代的國界,外興安嶺的積雪厚得嚇人。小分隊被迫拉成一列長隊。皚皚白雪反射著陽光,最容易傷害到人的眼角膜,許多紅軍戰士們都害了眼疾,嚴重的短暫失明——這是雪盲症,必須避開雪地反光。

九色前驅,秦北洋與保爾各自戴上墨鏡,兩馬當先,走過荒蕪的山坡,突然出現一頭碩大的老虎。

“西伯利亞虎!”

保爾·柯察金叫嚷起來。秦北洋記得在光緒帝的地宮,“制獸九宮”的第八宮驗收,見到過老虎作為鎮墓獸的犧牲品。照《水滸傳》的說法,那是被武二郎打死的吊睛白額大蟲,此刻卻是一頭真正的森林之王。

老虎氣勢洶洶地撲來。大白天,九色無法變身,只是一條獵犬,否則別說是老虎,就算恐龍來了都沒事兒。戰馬全都驚了。秦北洋不想犧牲黑駿馬,他向老虎打了一槍,但在馬上劇烈顛簸,完全無法瞄準。

猛虎咬住了馬脖子。秦北洋的肺葉灼燒,格外虛弱,從戰馬上被掀下來,幾無還手之力。

保爾一同墜馬,步槍掉入一米多深的雪地。秦北洋背後的唐刀被凍住,根本抽不出刀鞘,十字弓也一樣。後面的紅軍隊伍還沒跟上,他倆和九色只能朝山下奔逃,一腳踩入虛空。

自由落體……

落向不知何處的地獄,自從上回掉入北極的火山口,他就不再恐懼墜落感。

摔到堅硬的地面。皮肉和骨頭劇痛。秦北洋喘息著,點起一根火柴,短暫照亮了九色與保爾,烏克蘭人驚魂未定:“我們還活著嗎?”

“當然。”

他們掉到了一個冰窟窿裏,凍得幾乎能粘住手指頭,但切削得非常光滑,明顯是人工制造出來的。火柴很快燒光,保爾身上有個手電筒,向著冰窟深處而去。這一帶都是永久凍土,泥土比鐵還硬,能開鑿出這樣的冰窟窿,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工?

九色的琉璃色眼球也亮了,歡快地朝前沖去,這一切都告訴秦北洋——這是個古墓。

不錯,地上有一些人工制品,弓箭、木棍、石器,看起來頗為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