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五篇 波曇華(34)

月坡聽到消息只覺得五雷轟頂,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因為自己的關系,讓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好端端的小姐,等於沒出嫁就守了活寡。幾次勸說父親送還芳姩不成,他幹脆直接寫了休書回家,卻沒想拿到休書得當天,韋芳姩當庭積新,要**明志!

此舉頓時驚動了高韋兩家,出人意料的是兩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不僅沒有半個出來勸阻,竟還對這“節烈之舉”大加贊譽褒獎,這等於就是活活地拿了人往火坑裏推。更何怕的是芳姩屍骨未寒,兩家就上奏朝廷以求旌表,如今高家街口、韋家門前,就樹著用她的性命換來的貞節牌坊和烈女碑石!

“他們把人命看成了什麽!”即使在這一刻,月坡說起來還是咬牙切齒,“在他們的規矩裏,人命還不如塊石頭!”

所以月坡才會寫**奔,諷愚孝,高歌快意恩仇,暗喻善惡輪回,作種種驚世駭俗的****,去抗擊那草菅人命的規矩。可是韋芳姩之所以會死,歸根結底是因為這****的規矩不錯,但將她推到這規矩的獠牙間的又是誰?難道僅僅是那群錦衣華飾的巨口妖怪嗎?

這一刻阿鸞和清曉對看了一眼,又默默地低下頭去,月坡的性格便是如此,既可敬可嘆卻又可恨可憐。

“逼死我的人,到底是誰呢?”再沒有誰比本人更有資格追問這句話,擡起盈盈的淚眼,芳姩凝眸注視著自己最親近的仇人。

“其實我心裏明白,逼死芳姩的是我。她這條命應該算在我頭上。”再也無路可逃,月坡此刻終於幹脆利落地承認了,“可是作為一個填詞家,我只懂得這樣的生存方式。自**也好,殘酷也好,即使重來一遍,我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到最後關頭,月坡卻還鐵了心說這種決絕的話!亭亭佇立在夫君面前的芳姩果然露出了慘淡的笑容,蒼白的火焰一瞬間暴漲,霎時將他重重籠罩住,映得那傷痕累累的面孔一片虛幻,仿佛五官都在漸漸融化消失。

“兩位使者,我要拿走我的東西了。”芳姩緊咬牙關,從齒縫間迸出恨之入骨的話語。

“請便!”小墨無奈地攤了攤手,“每筆賬都記得明明白白,不然我們早就帶走他交差了。”

如果跟無常使者同去,那月坡的未來是配入轉輪,重歷********;但若被芳姩這樣的怨靈攫走,那只怕他將幽冥沉淪,永世徘徊在黑暗的夾縫維谷之中!

“快、快求求她啊……”此時的阿鸞急得話也說不周全了,連清曉都忍不住提醒道:“都到這時候了,你對韋家小姐就沒一點愧疚之情嗎?”

“笑話!我怎麽可能不愧疚?”月坡吃力地苦笑著,“我虧欠芳姩的,百倍千倍的愧疚也不足以報答!”

芳姩下意識地搖著頭:“我真不懂你的意思——又說虧欠我,又不承認我是你的妻子,甚至連寫戲為我超度都不願意,我有哪裏不好你不要我?”

月坡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艱難的殘喘著。

阿鸞就是不明白,他到底是心虛還是鬥氣,幹嗎偏偏不理韋小姐,就是不願和她說話?明明韋小姐還顧念著幾分情義,言辭沒那麽決絕,月坡為何非要把事情弄到絕無回轉的余地不可?

少年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真是的!韋家小姐到底哪裏得罪了你,你要這樣對她?”

“我別無選擇……”月坡尋聲轉向阿鸞,滿臉俱是淒愴的無奈,“小兄弟,你看得見彼岸世界,如果有緣碰上芳姩,請幫我告訴她:我不是不要她——為了寫戲,我連自己都不要了,哪裏還顧得上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