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五篇 波曇華(33)

此時此刻,小素緩步走到小墨身邊,拉住同伴對月坡柔聲說道:“那接下來就放心交給我們吧,‘肚皮’頭陀。”

“不要!”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麽,阿鸞失聲喊著不顧一切地要去抓小素,突然眼一花,小墨竟已阻攔在他面前。清曉連忙伸手一把將少年扯到背後,兩人成對的犀角霎時共鳴出凜冽的金色清輝,翻卷著結成屏障阻攔住兩位無常使者。

“果然沒錯……”失明的月坡當然看不見這兔起鶻落的變化,他朝著小墨二人露出無奈的苦笑,“牢裏這麽多天來承蒙相伴,兩位的身份我也多少猜到了。如今我已沒什麽可牽掛的,不過這條命一時還不能相贈,因為芳姩……”

芳姩?這不是被阿鸞誤認作“厄物”的那個白衣女子之名嗎?在幻境中,少年曾親耳聽見月坡淒切地呼喊這名字,就在她被那群衣著光鮮的巨口怪物攫住的時候。

“這條命不屬於我,它是我欠芳姩的債……”就在月坡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眾人的背後突然被清冷的火光照亮了。

地下水牢異常狹窄,大家身後明明就是高墻,這光又是從哪裏照過來的?阿鸞和清曉忍不住回過頭來,卻見牢壁早已消失不見,看不到盡頭的黑暗漫無邊際地鋪展開來,這潑墨一樣的荒原盡頭,搖曳著一縷雲煙似的火焰,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債主還是來了。”小墨站直身體,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冷笑。

月坡聞言,喃喃低囈著:“已經來了嗎?你在哪裏呢?芳姩……”

白衣女子芳姩的面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倒映在阿鸞眼中,那微蹙的黛色長眉恍若一闋溫婉的小詞。此刻的她全然沒有報仇冤魂的獰厲兇暴,甚至忌憚著犀角的光芒,逡巡不能靠近月坡。

為什麽這樣的女子也會變成惡靈怨鬼呢?她明明是那種在感覺不到季節變換的深院曲房之中,日復一日漸漸昏暗下去的燈光裏,做著針線撫著兒孫,偶爾擡起頭看一眼已華發漸生的夫婿的背影,眼中依然蕩漾著卻扇那一刻的羞澀與嬌柔的女人。

“反正這筆債總是要算的。芳姩小姐別怕,只管去。我們替你做主。”小素從來就是個豆腐心的墻頭草,此刻他一邊召喚著畏縮的訪客,一邊走上來與小墨並肩而立,兩人之間頓時形成一道劈開犀光的甬路。年少的黑無常使者朝芳姩擡了擡手,老大不情願地說道:“幹脆點,把虧的欠的都算清了,我們也好交差。”

一瞬間,月坡周圍的水面被青白的火炎籠罩了,芳姩眨眼間已越過甬路出現在他的面前。淩空漂浮在水面上,居然高臨下的俯視著對方,白衣的冤魂輕聲呼喚道:“高月坡……”

可月坡卻置若罔聞,他不去看近在咫尺的女子,也不回應她呼喚的聲音。

這沉默令阿鸞忍無可忍,他為什麽不回答,既然已經說了要給芳姩一個交代的話,為什麽現在卻又是這種口是心非的態度?少年終於忍不住脫口問道:“這位芳姩小姐到底是誰?”

“芳姩……是我的未婚妻。”良久之後,月坡才無力地回答道,“她是韋孝廉家的千金,從小就和我有婚約……”

原來這便是月坡一聽見別人提起自己的婚姻大事就勃然變色,並始終諱莫如深的原因——自從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寫作傳奇的道路之後,便無視眾人反對,一意孤行自己剃了發和家裏斷絕關系,也拜托父親和韋家解除婚約。可韋家將此視為奇恥大辱,堅決不允,硬是把女兒裝束好送到高家,高家竟也順勢張燈結彩舉行嘉禮,讓芳姩和一只公雞拜了堂,從此成為高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