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五篇 波曇華(35)

“我才不說這樣的話!”阿鸞又傷心又憤怒,控制不住地吼道,“你自己明明也‘看得見’,為什麽要我來轉告?這種話我怎麽說得出口!”

清曉嘆了口氣攔住阿鸞:“還不明白嗎?我一開始就跟你說過,月坡同你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什麽不一樣?”

“月坡和你不同,他根本就沒有可以看見那個世界的眼睛啊。”

“怎麽可能!”阿鸞用力甩開清曉的手,“他在戲裏都寫出來了,寫得清清楚楚一毫不錯,他寫得分明就和我看見的一模一樣!”

“小兄弟,盧二爺說得沒錯,我真的沒有你那樣的‘青蓮華目’。”月坡的回答如一盆冷水自阿鸞頂上兜頭澆下。

“你是說……你看不見?”阿鸞還是沒法相信,轉頭指向小墨和小素質問著月坡,“可是我第一次在牢裏看到你,你就在和小墨小素說話呀!”

小墨冷笑著:“蠢材,那天小素就告訴過你,我們是在‘守株待兔’,專等著這個人的魂魄命數!”

——原來月坡之所以能看得見小墨小素,不是他也擁有映照彼岸的眼睛,而是因為他正是這對無常使者的獵物!

——上一次大牢裏的偶遇,也不是黑白無常自此改了工作地點,而是他們這次任務的對象就在眼前,而一直遲遲不能動手的原因,是因為月坡和芳姩之間那筆賬還沒有算清!

“我利用了你,小兄弟。”月坡的語氣裏多少有些愧疚,轉頭向著少年,他的臉上卻隱隱煥發出了令人不能逼視的,近乎聖潔的光芒,“自從確定你真可以看得到彼岸世界,我就開始利用你了——因為跟著你就能見到芳姩。為了制造機會,我總是哄你丟開護身的犀角,到頭來你還真的帶我去了異界,雖然只驚鴻一瞥,但那真是一份意外的大禮!這樣的異能實在了不起,但我並不羨慕你。”

是的,阿鸞知道月坡完全不必羨慕自己,因為他有著無需天賜也永不消退的異能,那就是一個填詞家的想象力。這種異能可以在空無一物的不毛之地上,開出蜃樓的花海,激起海市的鯨波,不需要親眼看見、親耳聽到,月坡就能創造一個無限真實,甚至超越真實的世界。

——但月坡不是“同伴”,他和自己“不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阿鸞覺得這個真相帶給自己的沖擊,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麽大。他後退一步站在清曉的身邊——是這個人告訴自己,“同伴”並不是彼此相同相似這麽膚淺的意義。

沒有兩個人是彼此相同的,就像每一朵火紅的波曇華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光芒,而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跨越了一切限制和障礙,朝著同一個方向並肩前行,即使百折千回也決不氣餒,即使千難萬險也支持著對方,這才是“同伴”。

教給自己這個道理的是清曉,是覺得從不被人需要、從來只知道索取而無法帶給別人什麽的清曉。

“我不會和韋家小姐說的。”阿鸞終於控制不住地流出淚來,但他的聲音卻是那麽堅定,“韋家小姐一定希望聽到你自己跟她說,這一次,請務必親口對她講清楚!”

月坡呆住了,良久之後,他釋然地點了點頭:“好吧。畢竟我不能永遠都躲在……波曇華的光芒裏……”

月坡戲文絕筆《波曇華》終於上演了。

在裹挾著高月坡和韋芳姩的冰雪火焰消失之後,陰暗潮濕的水牢中,小素舞動雙手,周遭的無形幽暗霎時如墨雪般,層層飄落覆蓋下來,凝成了一部厚厚的漆黑書冊。小墨輕輕引指,滿壁用月坡心血書寫成的鮮紅文字,從第一行開始,秩序井然地飄然而下,句句排排印在了這本黑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