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五篇 波曇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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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鸞,你怎麽會在這裏?”

“見鬼了,上哪兒都碰到你這陰魂不散的家夥!”

他們憑什麽這麽說,明明阿鸞比卻誰都更有資格罵這句話:真是活見鬼——

吵吵嚷嚷一叠聲發問的兩位少年,竟是勾魂索命的黑白無常使者小墨和小素,而這裏……居然是香川城的大牢!

只覺得腦袋裏轟轟作響,阿鸞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怎麽是你……你們?難不成我……我已經……”

小墨歪了歪嘴角發出一聲哧笑:“做夢吧,你這種青眼怪物若歸我們管著,還算是造化了。”

“別理小墨啦,我們只是在這裏‘守株待兔’而已,可不是來抓你的。”小素一番勸慰讓才阿鸞稍稍放下心來。他偷眼覷著這對無常使者,以前他們因為“辦事”不力,受罰變成一對髫齡稚子。如今兩人不僅個頭見長,眉目也愈發姣好,尤其是小墨,雖然五官還殘留著些許孩子氣,但身高已經和阿鸞不相上下了——想來最近“業績驕人”啊!

對無常使者來說,大牢的確是個“守株待兔”的好地方,卻不知道他們今天又有什麽人命買賣?想到這裏,阿鸞背後掠過一陣寒意,忍不住四下張望。

常謂沉眠如死,狹窄汙穢的牢房裏東倒西歪地躺滿了人,一個個睡得人事不知,像扔了一地的破麻袋似的。更有人胸口蹲了貓耳朵蛇眼睛的魘猴,有人身邊漂浮著不知是親是仇的死靈,加之食汙氣的宵行,無事忙的長舌婦等等都來湊熱鬧,整個監房被擠得水泄不通,此刻就連阿鸞的青眼睛也分辨不出哪個才是黑白無常的目標。

小素看少年走了神,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阿鸞,你究竟為何也到了牢裏呀?”

這句話問得阿鸞悲從中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些官兵不由分說就……”

“這哥兒冤枉得很,完全是被帶災。”就在這時,監房角落裏響起低微但卻清朗的聲音,那語調裏滲透著的傲慢勁兒,恰恰就在多一點便討人厭份上微妙地停住了。

阿鸞反射性地回頭,卻見墻角陰影裏,交錯酣眠的人類與異類之間,慢慢升起一頭漆黑的蓬蓬亂發,他那雙視黑夜如白晝的眼睛毫不費力就看清了,那裏竟站起個碎布百衲衣的年輕頭陀。

“帶災?這倒是怎麽說的?”小墨饒有趣味地抱起雙臂,朝那頭陀發問。

頭陀怕吵醒別人,一邊挪近一邊壓低聲音說道:“捕快來戲園抓人的時候,這哥兒剛好路過,聽到他一口徽州腔調,差爺們還以為也是戲班子的人,不由分說就一並抓進來啦!”

“哎呀,阿鸞好可憐!”小素頓時一臉同情,小墨卻嗤之以鼻:“爛泥扶不上墻!準是一見衙役就腳軟,官話也不會說,家鄉話也冒出來了,真真活該!”

“罷了罷了,這哥兒平白吃了苦頭,你們既然認識,就別再欺負他啦!”那頭陀笑著,上前一把圈住阿鸞的肩頸,溫和而堅定地搖晃了幾下,籍此安慰愁眉苦臉的少年。

可阿鸞非但沒有放松,反倒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個頭陀究竟是什麽來頭!

他能和小墨小素對話交流,阿鸞並不大驚小怪,因為監牢本來就是個“魚龍混雜”不幹不凈的地方,保不齊他和無常使者們就來自同一個世界。可當肩頭感受到對方指尖接觸的時候,阿鸞卻不能不駭異——真切的微熱體溫正透過毛糙單薄的粗布夏衣傳來,隨之而至的,是低沉平穩的呼吸、強勁有力的心跳……

這個頭陀絕對是活生生的人類,可這活生生的人類,居然在和黑白無常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