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帶鬼回家(第2/3頁)

此刻大約是夜裏十一點多鐘,還不到十二點,擱以前是三更時分,夏夜納涼的人們早都回家睡覺了。除了郭爺騎自行車馱著這個女的之外,路上沒有別的行人和車輛。那年頭人少,路燈也少。解放橋西邊是勸業場,東邊是火車站。郭爺回家的方向,是沿著河東一側走。一路走,一路行,往前不遠是個大廣場,有閱兵的觀禮台,90年代這片廣場已經拆除了,現在再去看已經看不著了。廣場一帶很空曠,又有種肅穆的氣氛,加上周圍沒有住戶,所以到了晚上就讓人感覺發滲,膽量小的一個人都不敢從這過。

郭爺一輩子幹公安,心裏信不信有鬼,他跟任何人都沒說過。家住河東區,每天都要打這路過,已經習以為常了。反正就是覺得這女的可憐,不用問緣由,那些年想投河的人沒有幾個沒冤屈。他瞧這女的三十來歲,別看長得醜,但言語舉止像受過教育的,一邊騎自行車一邊勸她,可那女的也不說話,夜深人靜,就聽身後“滴滴噠噠”往下淌水。

郭爺心裏覺得不對勁兒:“這女的身上哪來的這麽多水?瞧那鼻子那眼也不像正常人,許不是剛從河裏爬上來的?”

想到從河裏爬上來的東西,郭爺心裏也是吃了一驚,怕倒是不怕,雖然沒穿警服,本身卻是老公安了,不太信那些邪的歪的,但這事情真是不太尋常。他想起解放前老一輩兒水警留下的話:“不管自行車後面馱的是什麽,別回頭就沒事!”當下只顧蹬自行車,也不再搭話了,這時就聽那女的說:“師傅,到地方了。”

這地方正好是個過了廣場沿河的第一個路口,從解放橋騎自行車過去,有十幾分鐘的路,說遠也不算遠。路口也對著座橋,不過沒解放橋那麽大。郭爺更感到奇怪了,他記得這女的先前說過住址,離這還有很遠,怎麽就到地方了?再說這附近哪有住戶?月明如晝,街上靜悄悄四顧無人,郭爺雖然是老公安,可到這會兒心裏也不免犯嘀咕,不敢應聲,只把自行車停了,等那女的下去。

郭爺停下自行車,單腳踩地支撐平衡,等那女的下來,真不敢回頭看,也不敢再多問什麽,可身後卻沒了動靜,就像沒人似的。他想往前騎,那輛自行車的鏈條卻像生銹卡死了,腳蹬子根本踩不下去。他下午在海河中打撈的屍體,是個中年的男教師,別看只有一百多斤身材不高,從河裏撈出來卻絕不止這分量,死屍裏灌滿了泥水,那真叫死沉死沉的。從中午到忙活半夜,水米未曾粘牙,身子和心底都感到發虛,這時候額頭上可就冒了冷汗了。

郭爺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當初做水警有師傅帶。老一輩兒的水警特別迷信,從道門裏求過一種咒,這個咒是什麽,除了水警自己外人都不知道,上不告訴父母下不告訴子女,逢人不可告訴,遇上危難,心裏默念三遍,自有搭救。不過解放後破除迷信這麽多年,郭爺早把那咒忘了,只能硬著頭皮往身後問:“你到底是誰?”

那女的仍是一聲不吭,大半夜只聽見滴水的聲音,郭爺心裏特別清楚,千萬不能回頭看,一看就能讓那東西拽到河裏去了,又壯著膽子問了幾句,始終得不到半句回應。身後頭冷颼颼的,根本感覺不到有人氣兒,活人身上熱乎,還得喘氣呼吸,但自行車後面不但陰氣很重,更有一股子水草的腐臭。此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有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河神郭得友,一輩子從河裏救過幾百條性命,撈出來的死屍也數不清了,要說膽量還是真有,這時候頭發根子都豎起來了,沒辦法扭頭看吧,一瞧身後卻不是那個女人,而是自己帶的一個徒弟。這徒弟才二十歲,天津衛土生土長的愣頭青,心直口快這麽個人,徒弟見師傅從中午忙到晚上,連飯都沒顧得上吃,也真是心疼師傅,知道師傅老伴兒在家臥病沒法做飯,幹完活之後特地到食堂打了份飯,想給師傅送到家裏。一路順著海河跟到這地方,他看師傅跨在自行車上,滿腦袋冒汗,好像正跟誰較勁呢,就過來拍了他肩膀一下。郭爺此刻臉都白了,回頭看看左右,滿地帶水的泥腳印,打自行車後面一直通到河裏。

徒弟傻乎乎地還問:“師傅你一個人在河邊練什麽功?”郭爺把剛才那些事說了一遍,徒弟也嚇壞了,失聲就想說:“有鬼!”郭爺沒等他出聲,先拿手把他的嘴給按上了,那年頭不敢亂說,有什麽事只能自己在心裏琢磨。等轉過天來,郭爺按那女人說的地址找過去,發現屋門緊鎖,裏面沒人。

按地址找人是早上,屋裏沒人,問鄰居都說不知道哪去了,但一描述,確實就是他昨天深夜用自行車馱的那個女人。由於要趕著去當班,也沒有繼續深究,自己還寬慰自己,尋思那是個腦子有問題的主兒。中午聽說解放橋下有具浮屍,郭爺帶兩個幫手把死者撈上來,這屍體在河裏泡得時間長了,臉都沒人樣了,但那身衣服和頭發,郭爺瞧著可有幾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