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鄰居是妖怪(下·走無常)(第3/6頁)

這個念頭轉過來,也就是一瞬間的工夫,他想看看身邊這女的到底是誰,雖然黑燈瞎火的看不清臉,可二大爺覺得這個女人以前在哪見過,身形輪廓有幾分眼熟,只是腦子裏卡殼,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是誰。想到這又是一愣,不等回過神來,就見身邊那個女人突然睜開了眼,目光陰森,帶著一種形容不出來的鬼氣,二大爺立時感到一陣寒意,從毛孔透進骨頭縫裏,那感覺像被夢魘住了,心裏明白,身上卻動彈不得,最後一下子驚醒過來。一看天都亮了,自己躺在床上,滿身的冷汗,大座鐘早已經起來了,正在屋裏給孩子穿衣服。

二大爺越想越怕,不知道半夜那是真事還是噩夢,以為這屋裏邊有鬼,沒敢把這件事告訴二大娘。轉眼春節除夕大年三十兒,初三帶著孩子過來給劉奶奶拜年,把那天晚上的事說了一遍。您瞧剛搬過來不到半年,這就住不安穩了。

劉奶奶一開始沒拿這話當回事,覺得二大爺膽小多疑,果園新村靠近北倉禮堂這片房,都是新蓋的居民樓,以前沒住過人,不可能是兇宅,哪來的鬼?

這就是那天賣東西累了,晚上到家睡覺做了一場噩夢。

二大爺聽了劉奶奶的話,心裏踏實多了,也確實是這麽回事。果園新村這邊的房子都是新樓,以前雖是荒郊野外,但隨著城區擴建,墳地全部遷走鏟平了。城郊這種情況非常普遍,要說先前的墳地蓋樓都鬧鬼,那就沒有活人住的地方了。可他當時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為什麽屋裏那個女人讓他感覺眼熟,他也不是沒發覺家裏那些反常的地方,只是因為膽小怯懦,不敢再多想了。

春節從臘月到正月,每一天都有講究,天津這邊民俗尤重,要過完正月十五,才算把年過完了。舊時正月裏沒有做買賣的,所有店鋪攤位一概歇業,外地那些務工的人也返鄉過年,街上連買早點的都沒有,所以那時候過春節要準備很多年貨,這是老黃歷了。到90年代那會兒,一般過了初五,破五之後該上班的就都上班了。二大爺年前賣的年畫,過完春節就沒人買這種東西了,沒辦法只得又賣口罩。他這人很內向,拿劉奶奶講話是沒嘴的悶葫蘆,有主顧來挑東西,也不會主動跟人家打招呼,不懂死店活人開的道理,心裏盼著這一年趕緊過去,到年底又可以賣年畫賺點錢。整天就這麽混日子,生意自然是越做越回去,收入一天不如一天,沒多久手裏就沒錢了。眼瞅著孩子開學要交各種各樣的費用,困難家庭有減免,只是校服的錢不能省,瞪眼拿不出這點錢來,愁得二大爺恨不得拿腦袋撞墻。

到了這個地步,無奈只好找親戚朋友借錢去了,可借錢也不那麽容易,且不說有沒有人願意借,首先就張不開嘴,所以有那麽句老話,說是“上山擒虎易,開口告人難”。二大爺想來想去沒辦法了,打算厚著臉皮去劉奶奶家拆兌一點,去年從人家那借了三百塊錢還沒還呢,畢竟劉奶奶也不富裕,但只要開了口,想必能借出來。心裏想去借錢,卻拉不下臉,這天正猶豫著要不要去,一看孩子放學回來穿著新校服,二大爺心裏奇怪:“學校又有新政策了,家庭困難就白發一套校服?”一問孩子得知不是那麽回事,校服的錢已經交了,是二大娘給的錢。二大爺更納悶了,家裏這點錢都是有數的,二大娘哪來的錢?莫非趁我不在家勾漢子?又一想不能夠,憑二大娘這條件,倒找錢也沒人願意來,那這錢是怎麽回事?

當初住白家大院的時候,那會兒的二大娘還神神叨叨的,沒事就在家燒香燒紙,沖著布娃娃磕頭下拜,那也沒見她能變出錢來,許不是找人借來的?但是大座鐘娘家早就沒親戚了,普通的街坊鄰居,只不過點頭之交,誰能把錢借給她?要說去偷去搶,二大娘也絕沒那份膽量,她這錢到底是哪來的?

二大爺發現給孩子買校服的錢來路不明,晚上吃完飯問二大娘,二大娘說錢是給鄰居幫忙賺的,二大爺一聽放心了。他知道二大娘沒什麽手藝,連縫紉機都不會用,但這段時間腦子清楚多了,在家裏也能洗衣服做飯,幫鄰居幹些活賺點錢貼補家用,也是合情合理。二大爺心裏挺高興,兩口子都賺錢,這日子就能越過越好了,當時沒再繼續追問,後來才逐漸從街坊鄰居口中,得知二大娘這錢是怎麽來的了。

原來二大爺每天早出晚歸,孩子也出去上學,只有二大娘一個人在家。她家住三樓,頭幾天一樓有戶鄰居辦白事,娶媳婦屬於紅事,死人出殯叫白事,樓門口貼上了門報,拿白紙寫著“恕報不周”四個大字,落款是某宅之喪,意思是家裏有親人故去,朋友鄰居親戚眾多,萬一通知不過來,請各位多擔待。天津有這種風俗,不光是親友同事來送花圈,樓裏的鄰居,凡是認識的,也得隨份子,給點錢買個花圈什麽的。家裏設了靈位,擺上遺像,有全都懂的“大了”在那招呼著,死者為大,來吊唁的人先到遺像前三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