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滴血的棗樹(2)

刺啦刺啦的聲音,棺蓋一寸一寸地挪動,我額頭上的青筋已經突突向外凸起,跳個不停。一種強大的恐懼侵襲過來,我想把頭扭向一邊不看它。可是……我的脖子……動不了了,似有一雙粗大冰冷的手按住了我的頭顱,一動也不動,強制地讓我看向緩緩打開的棺蓋……

什麽人……在這裏?

我的雙腿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膝蓋更硬得打不了彎。我有一種莫名的悲哀,想我是不是被什麽力量給控制了?我伸長脖子費力地呼喊,從嗓子眼裏飄出的聲音卻是嘶啞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我啞了嗎?發不出聲音來,急得想落淚。

可是淚尚未掉下來,棺蓋已經徹底打開。我看見一個中年婦人安詳地躺在裏面,面色蒼白,模樣就像睡著了一樣自然。我心底長籲一口氣,慶幸遇見的棺主並不是惡人。可是忽然有個疑問:此時天氣悶熱,這棺木又不透風,為何她身上沒有丁點腐爛的氣味兒,反而多了種清香?這香味兒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嗎?我大著膽子探下身去嗅一嗅……

靠近棺主的臉時,她突然怒目圓睜,一只手臂挽住了我的脖子:“還給我!還給我……”

如同炸雷轟頂,我驚得趕緊抽身,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她死死抱住,正欲拖進棺材之內……

轟隆一聲,棺蓋合閉,一絲光亮也不見了。我只覺像掉進了無底冰窟,那死死箍住我的屍身忽然全身發光,在一片熾烈的白光中發生變化,仿佛周身一圈都被腐化了一樣迅速地露出幹癟的骷髏……

“啊——”

放我出去!

我嘶啞的聲音哭喊著,兩條腿不停地用力踢打上面的棺蓋,眼淚燙上了我的臉頰,卻依然喊不出一點聲音……

“放我出去——”

掙紮著蹦了起來,才發現是個夢,驚得我一身冷汗。我的雙腳已經麻了,蘋果把一條腿壓在我身上,難怪……

我輕輕把她推開,她睡得正香。

這只是個夢魘吧?

我情願相信是個夢魘。

看看蘋果,再看看大吉普,他倆的睡相簡直如出一轍。大吉普像個大字一樣霸占了整個桌子,腦袋耷拉在桌子外面,像個葫蘆秧子。

天光大亮。

我做好早飯回來叫他們,和蘋果撞個滿懷,她嘻嘻哈哈地蹦跳出去,食指放在嘴唇前面做個噓的樣子。搗什麽蛋?我踏進屋子一看就樂了,大吉普半長的頭發滴溜兒到桌子外沿一些,頭頂的一撮已經像孔雀開屏一樣紮起一個鬏。

飯桌上大吉普像打量特務一樣左眼瞅瞅我,右眼看看蘋果。我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頭也不擡地扒拉自己碗裏的飯。他沒轍。

我拿起掃帚打掃庭院的時候,蘋果已經嚷嚷著叫大吉普陪他去後院摘棗。空閑的時候,我的下巴托在掃帚把上不自覺地轉頭去望奶奶的臥室,想起晚上那個噩夢,我便心神不寧。可我,很想……刨根問底,一探究竟。

“若惜你快來看!”蘋果從後院的院門裏探出腦袋。

“什麽?”我走過去。

原來她讓我看小佛堂墻面上寫的字,昨天晚上太暗的緣故,什麽也沒看到。墻上被煙灰熏黑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充滿童趣的漢字:梅雪、東子、良嫡、爸爸、媽媽……這十個字被圈在一個貌似紅心一樣的圈圈裏,一旁是五個長短不一的人,很像抽象的米羅名畫,其實應該出自孩子的手筆。

“這些圖都什麽意思啊?”蘋果問。

“這上面畫著兩個大人,應該是夫妻兩個,帶著三個孩子走在村子裏,還有他們生活片段的記錄。”

蘋果說:“還挺有天賦,畫得跟抽象畫似的。”

“就是,”大吉普欣賞道,“讓我想起了古羅馬龐培壁畫,看樣子這畫畫的人還挺有藝術家造詣。”

可是……梅雪?東子?良嫡?

這些名字好熟悉啊!

難道是他們,那幾個在廚房裏奔跑的小孩?還有一個三歲的男孩搶我手中的雞蛋,他就叫良嫡。

怎麽?他們在這個家裏住過?

我又懵懂起來。

蘋果在我眼前晃動手指,我恍過神來,她遞給我一個大棗:“吃吧!好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