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蛹

在醫院裏,警察反復盤問了我好幾天,但是我的記憶卻沒有恢復的跡象。倒是作為唯一的幸存者,一時間我成了新聞人物,經常有扛著照相機的記者堵在病房門口要對我進行采訪。

關於這點不得不說泰國人的一個優點,就是禮貌。也許是多年信奉佛教的緣故,記者提出采訪請求,護士總會第一時間征求我的意見,我剛經歷了車禍,喪失了一段時間的記憶,自然沒有心思接受什麽采訪。

護士對記者們婉言拒絕後,隔著門窗,我看到記者們雖然表情失望,但是依然雙手合十的道別,也沒有誰說是在外面偷拍幾張我的照片當做新聞頭條。

住院這幾天,我和清邁大學校務部取得了聯系,幾乎不到十分鐘時間,他們就派人過來,尋求我需要什麽幫助,並表示校方特許我安心養病,等身體康復再去學校報到。校務部的老師還很遺憾的告訴我,如果我是泰國人,那麽醫療費用是完全免費,不過也不要緊,學校已經特批報銷我在醫院的全部花銷。

這種和國內截然相反的濃濃人情味讓我心裏異常感動,索性安心養病,唯一有些擔心的是,我幾乎每天都給月餅打幾個電話,可是他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

我和國內所在學校也聯系過,那邊說很快就回話。可是我足足等了三天也沒有回復,這三天我又打了許多電話,但是沒有人接了,想想國內公務員的辦事效率和上班狀態,我也只能搖頭苦笑。

還有一點讓我始終不明白的是,我的紅瞳莫名其妙消失了。這個困擾我很多年,從小就被嘲笑,當作異類的紅色眼瞳,不知道為什麽恢復了正常的黑色。我經常對著鏡子看自己,越看越覺得陌生,只能安慰自己:也許這次車禍改變了我身體的某種生理狀態。

這幾天我在醫院養病的時候,努力學習了泰語,不學不知道,一學才發現我的語言天賦竟然如此強大,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掌握了簡單的泰語,也能夠對上幾句口語了,這讓我欣喜不已。

滿哥瑞幫我收拾了行李,辦了出院手續,帶著我擠上了一輛撒羅(samlor)三輪車,歉意地告訴我,學校的公車比較少,還希望我見諒。

我倒不以為然,反而覺得本來就應該這個樣子。公車私用看來在泰國這個國家還沒有盛行起來。

一路上,我四處打望風景,滿眼新鮮,倒是滿哥瑞長籲短嘆,不停地說原來清邁不是這個樣子的。這個被稱為“北方的玫瑰”的城市,代表歷史的傳統木質房子已經被鋼筋水泥代替,隨著商業化旅遊業的高度發展,這裏早已找不到曾經的寧靜安詳,人心也都被金錢和欲望腐蝕。

我倒是不以為然,隨著人類物質文明的高度進化,原本的舊有建築被替代這是一個必然過程。何況清邁整座城市以坪河以西半公裏老城擴建,綠樹成蔭,空氣特別清涼,連天空都是蔚藍的海洋顏色,再加上時不時出現的大象、僧侶還有各式各樣的佛塔,足夠讓我這個中國人感覺到了天堂一樣。

下了車,我跟著滿哥瑞走近了清邁寺。滿哥瑞的表情立刻變得莊嚴而虔誠,遙看著寺廟雙手合十,喃喃低語。我看身邊許多泰國人都是這個狀態,倒是一些帶著國內某旅行團黃色小帽的中國人嘻嘻哈哈,四處張望著合影留念,和這裏的氣氛格格不入。

想到還要在泰國待很久,入鄉隨俗是免不了的,我便學著滿哥瑞的樣子,很虔誠地一路拜了過去。滿哥瑞贊賞道:“你和那些中國人不一樣。”

看著這個老爺子認真的表情,我心裏暗自慚愧,不多時便來到清邁寺規模最大的塔——昌龍塔。大約有三層樓那麽高,剛才我看到的金色尖頂,就是這座塔的頂端。整座塔是方形的,塔底由灰泥制的一排排大象支撐,雖然處處透著年代久遠的朽敗氣息,但是肅穆莊嚴的氣氛依然撲面而來。

那些大象雕塑栩栩如生,非常傳神,我正贊嘆著泰國人獨具匠心的創造力,忽然看到在昌龍塔旁邊的灰瓦白墻屋子前,聚集了一堆人,看裝束都是遊客,路過的泰國人都一臉厭惡,急匆匆走開。那些遊客倒是時而驚呼時而贊嘆,亂轟轟得很呱噪。

估計是遊客中央應該有什麽表演。

我好奇心起,想去看看,滿哥瑞卻阻攔我不讓過去。

我這個人有點命犯太歲,好奇心太強,越是別人不允許的事情,越是想攙和攙和。所以雖然很不情願地答應了滿哥瑞,可是脖子卻不由自主地扭向那群人。

滿哥瑞搖著頭,扶了扶眼鏡:“想去看就看吧,只是看了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