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手心的溫柔

多年以後,萬事硝煙盡,我和老胡早已經成為了朋友,某日他外孫女出嫁,我正好也在黔陽辦事,碰見了,於是就得了張請帖,去喝喜酒。

席間,我們談起當日之事,老胡告訴我,說他到現在,還記得茅同真當時在潭邊的表現。

麻稈兒老胡是在我們跳入潭中的五分鐘後,跟隨大部隊趕到現場的。

他看到茅同真、李騰飛還有吳臨一三個為首者,站在潭邊,望著寧靜的潭水發楞。

老胡走上前,問那兩個通緝犯到哪裏去了?李騰飛和吳臨一都瞧向了茅同真,而這老牛鼻子則指著潭水,猶豫地說:“兩個都重傷了,接著全部都跳到裏面去了,這潭深,但是不大,都已經五分鐘了,諸位瞧好,沒一會兒,他們應該就會浮上來了,到時候,若有反抗,全數射殺!”

那些跟來的戰士聽到這番話,都不由得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鋼槍,仔細地對準了潭面,然後小心地瞄著。

對於他們來說,在這潭水底下的,可真的是一夥兇人啊,就兩人,還有幾個妖魔鬼怪,就把天都鬧翻了,動靜忒大,不同凡人,若是他們真的反抗,豈不是很可怕、很兇殘?

然而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茅同真臉上的神色,也跟著越來越難看。

到了十分鐘之後,幾乎就黑了。

這種黑,是憤怒和驚詫所集中的表現,血液上頭,倘若去演包青天,都不用化妝。

又過了五分鐘,茅同真看著早已陷入平靜的潭水,嘴唇發抖,開始不自信地喃喃自語起來:“不可能啊,這不可能啊……他們兩個,明明都已經受了重傷啊,那小子,中了我一掌,還能堅持這麽久不上來,到底是什麽原因呢?”李騰飛也終於知道旁邊的這個牛鼻子老道,在忽悠人,他顧不得這冬日裏的潭水,寒冷清冽,幾乎如冰,悲傷地仰天長嘯一聲:“我的除魔啊……”

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迸發出來,接著,一個猛子,紮進了深潭中。

十分鐘後,濕漉漉的李騰飛在一幹戰士鋼槍的瞄準下,爬了起來。

他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剛剛爬到潭邊,就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渾身濕漉漉的,瑟瑟發抖,半天,竟然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誰也沒有想到,這兩個受了重傷的家夥,竟然如同那天從長江大橋一躍而下般,悄無聲息,無蹤無影了。

長江波瀾壯闊,還可理解,但是這眼深潭,咫尺方圓,怎麽會這樣呢?莫非這人還能夠變成魚兒,遊走了?

而為什麽我們當時跳入深潭中的時候,茅同真並沒有使出任何手段阻攔,而是在潭邊苦等呢?

這個問題後來老胡也給了我答案,其一,是因為茅同真堅信這麽一眼小潭,不能翻出多大的浪,要麽淹死,要麽浮出來,他還有諸多手段,收拾於我們;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出身茅山頂峰的茅同真,從小就不通水性。

好吧,就是因為茅同真不通水性,使得我們的逃亡之旅,本來應該戛然而止的周期,再次延長。

※※※

而我跌入深潭之後,到底經歷了什麽事情麽?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了,茅同真的一掌,凝聚了他六十多年來的巔峰修為,一掌印入我背,頓時有無邊力量狂湧,我堅持了幾秒鐘,當深潭寒水入體的時候,一激靈,不但沒有清醒過來,反而使昏迷過去。

倒是先前中槍,又被飛劍劃拉的雜毛小道恢復了清醒,在我在一個濕漉漉的洞中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然在肥蟲子和小妖的治療下,恢復了一些精神,正握著臨來西川時大師兄托曹彥君送給我的那個青銅環,在研究。

剛剛蘇醒過來的我感到渾身燥熱難當,口中輕呼水,立即有一捧清冽的水移到我的嘴邊,是朵朵,這小丫頭用手給我捧來水,小心翼翼地一點兒一點兒喂我,雙眸晶晶亮,宛若天上的星辰。

見到我蘇醒過來,雜毛小道扭頭過來看我。

這是一個潮氣橫生的小溶洞,空間中一片黑暗,唯有火娃像螢火蟲一般,發出忽閃忽閃的光亮。

這光亮昏黃,在我們旁邊蕩漾的水面映照下,我看到了老蕭蒼白的臉。

他問我,說你還好吧?我摸著胸口,感覺渾身好像一個大火爐,又如同快要散架的破爛汽車,不由得咧開嘴,慘笑,說你那師叔,掌力還挺猛!

雜毛小道點頭,說是啊,那老牛鼻子練得是先天童子功,六十多年來,元陽未失,娘胎裏自帶一股灼熱的先天元氣,這火能焚內力,也能焚修為,歹毒得很,也厲害得很,江湖人送匪號,“烈火真人。”

他這人不壞,就是偏執,為人不近情面,在茅山宗十大長老裏面,人員算是最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