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生米

九月初,我們從仰光明加拉當機場乘坐飛機,返回了香港。

緬甸一行十分兇險,我的神經幾乎沒有一秒鐘不緊繃著,累得不成樣子,最後等航班的那幾天,心裏也是煩躁得很。然而這一切,都因為雪瑞在某一個並不重要的婚禮現場,跟我說的一句話,而結束了——雪瑞告訴我,她從美國回來,因為已經被她師父開啟了天眼,心中不由得對她當年引發病症的那件生日禮物,產生了興趣,想要去驗證一下,它到底是不是我所言的受降之物。

那串翡翠項鏈在出事之後,被她父親李家湖存放在了香港東亞銀行,她跟父親取得了授權,然後在銀行的保險櫃中找到了它。還沒有打開玻璃盒,雪瑞就能夠發現裏面有一些細微蠹蟲活動的跡象,很微弱,但是在她眼裏,確實十分的醒目。

雪瑞打開了紅色的首飾盒,發現裏面安靜躺著的翡翠項鏈跟她以前所佩戴的那一串,有著迥然的差別。

特別是最大的那一塊翡翠吊墜,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它依然是一塊色澤艷綠如玻璃般明凈通透的翡翠,然而在最中央那一團形如眼球的紅色絮狀物,現如今竟然變成了一粒花生米大小、首尾環抱的奇怪物體,像琥珀一樣封存在玉石中。那東西像個小獅子,魚鱗皮,頭似龍,有一角,角端有肉,通體粉紅色,如同科教片裏面的動物胚胎。在雪瑞的天眼視覺裏,“花生米”散發著金黃色的微光,漂亮無比。

這金光正在與玉石表面上的黑色蠱毒做爭鬥,緩慢,但是執著。

雪瑞當時便覺得有異,然而並沒有把握跟那侵略性極強的黑色蠱毒作對,生怕引起了那個下降者的注意,於是便將那首飾盒封存,放回了銀行保險櫃。

這件事情,她本來想跟遠在北美的師父羅恩平問起,然而卻打不通電話,於是就擱置下來。而後又遇到了我們,一路冒險,幾乎都要忘卻,直到我提起麒麟胎的具體形象,她才懷疑:莫非她那塊項鏈吊墜裏的“花生米”,就是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想要找尋的麒麟胎不成?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這才想起來,我們似乎一直沒有跟雪瑞提及過麒麟胎的事情,而是一直說什麽來見識玉石大會。

溝通不暢,導致我們後面的一系列事情,九死一生,果真是活該!

在此我鄭重提醒大家: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垂頭喪氣的小叔和雜毛小道兩人的時候,他們簡直就樂瘋了: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根據雪瑞的描述,我們幾乎就確認了那項鏈,即是我們一直尋找的麒麟胎。當一切鬥確認無疑之後,小叔幾乎一刻鐘都不想多呆,立刻打電話通知了家人,然後催著我們離開。

然而可惜的是,從仰光到香港的航班,並不是天天都有。

相比之下,雜毛小道倒是顯得十分淡定,這個家夥自從見到了大師兄之後,仿佛變了性子一般。我取笑他,說你家師父那麽關心你,不遠萬裏地派大師兄過來救你,看來你重返門墻,領真傳弟子例份的好日子就要來臨了,可就不用跟著我胡混了。說不定,以後我還能夠從道教協會領導層名單上看到老兄你的名字呢?

他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表情淡然。

我的親娘唉!薛蟠變成了林黛玉,真心讓人受不了。

有人歡喜有人愁,在得知了麒麟胎的下落,而且雪瑞一口答應無償送給我們之後,我們的緬甸之行也算是圓滿結束;然而對於李隆春、顧老板來說,卻是百種滋味在心頭:

李隆春得知了自己的兒子早就死於荒郊野嶺,而目前裝在他兒子身軀的那個男人,卻是別人家的孩子,雖然雖然他當時一口說其實自己早就知曉,然而從他事後的表現來看,卻一直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一天比一天憔悴。

其實這也難怪,一個男人老婆死了也沒有再娶,清心寡欲打拼十幾年,為的還不是自家的孩子能夠成材,繼承自己的事業,好讓黃泉之下的妻子能夠得以安息?那個孩子是沿承著自己的血脈而生,是自己靈魂的繼續,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印記,然而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崩塌,假象都被血淋淋的現實所擊垮了。

希望沒了,人還幹個啥?

我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誰呢?

李隆春表面鎮定自若,然而我們所有人,都能夠看到他的迷茫。可是,我們卻沒有辦法給他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

半年之後,我聽雪瑞談起,說李隆春新娶了一個妻子,是前幾年一個當紅的香港小姐,但是家庭並不是很幸福,也沒有子嗣。又過了很久,直至去年,我聽說李隆春將手頭的事業悉數交給了職業經理人,自己去了西藏,至今仍在藏地未歸。在這裏,我想祝福他,希望他能夠找到心靈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