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瓦罐寺 第四章 地蛙聚塔(第2/3頁)

  雁營團勇都是久經沙場的精兵銳卒,見後殿前邊的庭園局促,便在發喊聲中紛紛退讓。那山蛤是龐然蠢物,中了幾箭渾如不覺,從蛙群堆積的塔丘上爬落下來,撞開殿墻後門,鉆入了大雄寶殿。

  張小辮兒剛剛帶兵從四面圍住正殿,那山蛤就撞破了墻壁,頂風冒雨,莽莽撞撞地沖到街上。巨蛙口中以氣籲人,凡是碰到的團勇,便被這股腥臭的陰氣迷悶在地,雁營雖是人多勢眾,竟然也攔它不住。

  雁排李四冷眼相看,知道山蛤雖然兇惡殘忍,但卻是個蠢物,既然爬入鎮子的街巷之中,房屋錯落阻隔,稍減其勢,當可以力治之。於是讓雁鈴兒帶幾名親隨護衛營官,他自己則縱身上馬,指揮手下團勇分頭登房上樹,遙踞屋頂樹冠,向下放箭擊射,隨即鞭馬狂馳,其行如風,徑直穿過門墻倒塌的殿堂,緊緊追在山蛤背後。

  山蛤落在街心,剛轉過一處街角,身上就已被亂箭射成了刺猬。它也慌了起來,東撞一頭,西撞一頭,可四面八方射下來的箭雨越來越密,最後只好退到一間民房裏,可那房墻古舊破敗,不勝重壓,被山蛤一撞就塌了半壁。

  倒塌的墻壁將那山蛤蓋住,只能露出半個頭來,山蛤挺起前肢,剛想從廢墟中起身,就被雁排李四帶著十幾名團勇從後趕至,亂刀砍去,剁下半個蛤頭。雨水沖得鮮血遍地橫流,有人過去踢了踢那死不閉眼的蛤頭,只覺重如磨盤,怕是有不下數十斤的重量。

  雁排李四用馬匹拖了那顆血淋淋的山蛤腦袋,回來向張小辮兒復命,說此蛤腐臭如屍,並非常物,萬沒想到這座青螺鎮,竟會是塔教的老巢,多虧雁營弟兄們身手了得,又事先有些防備,否則還真難對付此輩。

  張小辮兒趕緊抱拳稱贊道,四哥是常山趙子龍轉世,百萬雄兵也視如無物,料理這夥塔教的妖邪醜類哪在話下。如今塔教上下都被官府斬盡殺絕了,再也不足為患,只是山蛤築塔可不是什麽好兆頭,這離亂荒誕的世道還不知幾時才算完,看來今後的仗會越打越大,咱們雁營算是有得打了。

  雁排李四聞聽此言,也不免神色黯然,正要命營中團勇在青螺鎮裏各處搜查,忽聽遠處號角嗚嗚鳴動,鎮外的山嶺上殺聲震天。這時有團勇一路奔過來稟報,說在嶺上遭遇了大股粵寇,雨天火器難以發射,雁營只好憑借地勢,以強弓硬弩禦敵,但粵寇來得不少,又趁著雨勢來襲,占了天時,照這麽打下去勝負難定。

  雁排李四和張小辮兒聽得軍情有變,急忙帶人回到後殿,雁排李四把幾個哨官聚集起來,以黑炭草草畫出青螺嶺地形,又在地上擺了幾個柴枝石子,代替兩軍之間的兵力部署,借此交代眾哨官:嶺子上正是狂風暴雨,倘若在這個時候拼死突圍,咱們雁營就得在半路上被粵寇殺散了個個擊破,如今別無出路,只好固守待援。各哨團勇應當踞住何處禦敵,又如何如何攻守進退,如何如何相互接應支援。眾人聽了官長布置,就隨著雁排李四,急匆匆奔出去,分頭冒著大雨率部迎戰。

  古刹瓦罐寺後殿裏,就只剩下張小辮兒和雁鈴兒等幾個護衛。張小辮兒一屁股坐在棺材板子上,心中暗自咒罵,不知今天是個什麽日子,先是暴雨如傾阻了路途,落腳落在這荒涼古鎮的破廟之中,又遇到刺客行兇,見了山蛤築塔的噩兆,現在更與大股粵寇遭遇,怎麽這些要命的事情都趕到今天了?

  可轉念一想,張三爺畢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身邊有的是生死相交的弟兄,諒那些塔教粵寇之流雖狠,又能奈我何?只要這長面羅漢貓未曾開口,三爺我就能事事逢兇化吉,處處遇難呈祥。

  張小辮兒又想起林中老鬼說過,只要自己能躲過命中這場大劫,別說是三四品的頂戴花翎,將來就是一品的大員也取如坦途,榮華富貴舉手可得。可有道是在劫難逃,這場天大的劫數究竟從何而生,到時候真能躲得過去嗎?

  雁鈴兒站在張小辮身旁,手持雁頭彎弓,弦上扣著三支快箭,只等萬一有粵寇打入瓦罐寺,就發出連珠快箭射殺。她見張小辮兒的神色忽喜忽憂,以前多臨戰陣,從未見他如此心神不定,就勸三哥休要憂慮,雁營是百戰勁旅,眼下雖然陷入重圍,也足以固守三五天,再說此地距離靈州城不算遠,大雨一停,援兵必然趕到,到時裏應外合,還不殺這股粵寇一個片甲無回。

  張小辮兒可不想在雁鈴兒面前自墜威風,強打著精神,硬充作談笑自若的模樣,說是“鳳凰沒毛飛不遠,虎無爪牙難發威”,我張三率領雁營轉戰南北,幸得有四哥和六妹在身邊,這就如同是鳳得羽翎,虎添爪牙。咱們雁營是橫掃千軍的虎狼之師,豈會把粵寇發匪這等烏合之眾放在眼中,只是心下時常……時常為了亂世難定而深感焦慮,又難免要惦念家中那八十歲的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