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黃天蕩 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2/3頁)

  但圖海提督隨後又說,撫標和旗兵不能輕動,但長毛發逆的氣焰恁般囂張,官兵任其從容撤走,豈不是助長賊勢?依本提督之見,咱們靈州的雁營驍勇善戰,咱們不妨就調遣此營出去截殺長毛。

  馬天錫心知圖海不僅心胸狹窄,更是貪贓枉法,唯利是圖,常常以各種名目,到處搜刮財帛中飽私囊,實是肥得流油。他以前曾派人把幾大車財物運回北京,半路上卻都教雁戶中的響馬子給劫去了,所以他對這夥人懷恨在心,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早就有心除之而後快。

  自古道“卵不擊石,蛇不鬥龍”,以這區區一營兵勇,如何對付數萬之眾的大股粵寇?馬天錫本待不允,但轉念一想,現在不能得罪圖海這老匹夫,而且如果能做到出其不意,勝敗之數還未可知。當下籌劃一番,命雁營多攜火器,今天放假一天,好酒好肉飽餐戰飯,到得晚間,讓他們在夜裏借著雨霧從水門出城,然後繞到黃天蕩裏潛伏藏納,等粵寇經過之時趁亂截殺。

  雁營上下得了號令,皆知來日必然有場惡戰,但雁戶多是悍勇之輩,從來無懼生死,吃飽喝足之後,各自忙著整頓器械,只有李四等人,兀自陪著張小辮兒喝酒未散。孫大麻子和李四都是豪傑器量,拼起酒來接連幹了數碗,都是一飲而盡,又借著酒興談論起武藝,二人各自不服,當場伸胳膊遞腿比試起來。

  張小辮兒量淺,他是“三杯竹葉穿心過,兩團桃花上臉來”,只吃了兩三碗酒,便已是東倒西歪,坐也坐不穩了。可身邊的雁鈴兒和幾個哨官還在不住勸酒,尤其是雁鈴兒,千杯不醉的海量,舉杯推給張小辮兒道:“三哥,今天好興頭,不妨再多吃一碗。”

  張小辮兒眼花耳熱,舌頭都短了半截,自知再喝下去三爺就要歸位了,趕緊擡手推開送到面前的酒碗。但他喝多了手底下沒準,竟然一把推到了雁鈴兒的胸前,一觸之下感覺不是太對,便隨手抓住,使勁捏了幾捏,迷迷糊糊地奇道:“看賢弟的身量也……也不……也不肥胖,為何……為何長了如此一對好奶?”

  那雁玲兒又驚又羞,臊得滿臉通紅,趕緊把張小辮兒的手從身上推開,當即柳眉倒豎,唰地拔出腰刀,這正是“娥眉變作嬋娟刃,要殺席上輕薄人”。一旁的兩名哨官見勢頭不對,立刻站起身把她攔下。雁排李四也知道自己這妹子殺人如麻,伸手五指令,卷手就要命,她是瞪眼就宰活人,急忙和孫大麻子停下手來,大叫道:“我的小姑奶奶,今天是咱們雁營結義的大日子,怎能動刀動槍!你竟敢對三哥無禮,是不是不把我這個當兄長的放在眼中了?快給我把刀收起來了!”

  張小辮兒原本十分酒意,早被眼前這明晃晃的利刃給嚇得醒了一多半,再定睛仔細一看雁鈴兒,方才赫然醒悟,暗道一聲慚愧,竟沒分辨出這少年是個女扮男裝的美貌小娘子。綠林中最忌戲嫂欺妹,這是三刀六眼的罪過,真被人家當場剁翻在地也沒什麽好埋怨的。饒是他張三爺剛剛還自誇英雄了得,此刻也被唬得氣也不敢出,屁也不敢放了。

  雁排李四見這場面不尷不尬的豈是了局,連忙打個圓場。他說早就風聞,在靈州城裏有個稀奇古怪的說書先生,能講諸般袍帶公案類的大書,凡事經由他口中說來,果是好聽,更能蔔算吉兇禍福的興衰運數。咱們雁營今天晚上就要出城殺敵,兵兇戰危,生死難料,看現在天色尚早,既然喝過了酒,我等不如去街上閑耍一回,聽那先生講幾段故事,再問問他雁營此去征戰,鈍利究竟如何。

  張小辮兒求之不得,趕緊說正合心意,當下隨著眾人一同前往,這正是“要知古往今來事,須問高明遠見人”。

  此時粵寇圍城,城中家家關門閉戶,茶館裏早已經沒人去了,只好到那說書人的家裏去尋他。一行人轉街過巷,最後來到一座精潔雅致的小院跟前,上前叩開了門,便有一個童子出來詢問來意。張小辮兒等人說明要找說書的先生講書,付過了茶資,就被引到堂中,眾人分職位高低在兩邊客位依次落座。

  不多時那說書人出來相見。只見這位先生,不過四十來歲,頜下留著短須,白凈面皮,體態消瘦。他自稱以說書講古為生,偶爾給人算命,也一向都是陰陽有準,但從來不用四柱五行,更不需推演蔔算,只須察言觀色,就能知道來者的進退生死。別人問他從哪兒學來的這等本事,他卻只推說是博古方可通今,講書講得多了,自然能夠明白世間造物的興廢之理。

  雁營潛出城外伏擊粵寇是軍機秘事,自不能輕易泄露,另外張小辮兒自恃有林中老鬼指點,怎會信一個說書人說些有的沒的。只是既然來了閑耍,也不能不討個彩頭,所以就直接問那說書人,倘若我雁營臨陣作戰,兵甲鈍利如何——也就是問問他勝敗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