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靈州城 第二章 劊子手(第2/3頁)

  張小辮兒見馬大人等官員都在樓上端坐,不禁覺得心中煞是不平,心想若不是三爺使出手段,官府如何拿得到老鼠和尚?可如今風光都被旁人占了,滿城百姓誰知三爺的功勞?又想,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處,這捕快的牌頭無品無級,比起芝麻綠豆也還不如,螻蟻一般的角色,有什麽稀罕?倘若張三爺有朝一日發了跡,做個封疆的大吏,才不枉在公門中走這一遭。

  他正胡思亂想地做白日夢,就聽四周的人群忽然炸開來一般,暴雷也似的喧嘩喝彩聲。一陣高過一陣,正不知為著什麽。他急忙循聲看去,原來是靈州城的劊子手劉五爺帶著四個手下來了。那劉五爺從祖上六代起,就全是公門裏吃紅飯的,傳下來的手藝非同小可,是刑部親點的劊子手,以前一直在京城聽差,這兩年告老還鄉,才被調回了靈州原籍。

  巨賊以妖術偷盜藩庫庫銀,以及驅鼠吃人子嗣,乃是震動天下的大案,所以今天處決老鼠和尚,官府特意請了已經封刀的劉五爺出山。據說劉五爺得過真傳,手藝十分了得,不管是砍頭斬首,還是剜膽摘心,在他刀下動起刑來都好似行雲流水一般。

  只有犯了滔天大罪或是身份不凡的刑徒,刑部才能請出他老人家掌刀執法,即便當年在京城裏,也是等閑難得一見,今日竟要在家鄉父老面前施展手段,圍觀之輩自然止不住喧嘩起來。那劉五爺在靈州百姓眼中,就像是位成了名的戲子一般,自他邁步登上刑台,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要引得台下發出一片片喝彩聲來。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也曾聽過劉五爺刑部劊子手的赫赫大名,連忙踮起腳,抻著脖子去看。只見那劉五爺六十多歲的年紀,生得體魄魁梧,豹頭環眼,闊口裂腮,頜下髯叢如猬,胡須雖已半白了,但精神矍鑠飽滿,腦門子油亮油亮的,一襲短衣襟小打扮,身上連肩搭背,系著白練也似的一條圍裙,目光中凜然有股殺氣,不怒自威,恰似那殺生的修羅魔君在世。

  劉五爺的圍裙也不是一般的東西,乃是先皇禦賜之物。尋常行刑的劊子手,向來是光著膀子,或是穿了號坎甲馬,再系條屠戶般的黑圍裙。可劉五爺手藝不凡,不管是斷首淩遲,還是剝皮摘心,身上刀上從來不見一個血點,刀是祖傳的寶刀,身上是皇上賞賜的白腰,如此裝扮,正是為了顯出自身藝業過人,使見者皆驚。

  再看劉五爺的四個徒弟,活脫是四大金剛投胎下凡,刀砍斧剁般的一般高矮,顯得好不齊整,全是膀大腰圓、虎力熊心的彪形大漢,油光光的大辮子打了團結盤在頭頂,身上的紅邊灰底號坎敞開一半,袒胸挺肚,把胸口黑雜雜的一大片護心毛露在外邊。

  這爺兒五個,滿面的殺氣,目光所到之處,打量到誰身上,誰就得打個寒戰,冷汗淋漓,那真是“直教膽小驚欲死,縱是石人也流汗”。圍觀的眾人都不免暗自慶幸:“幸虧今天上法場受刑的不是我們。”

  劉五爺帶著四個徒弟,上了半人多高的木台,先對著樓上監斬的官員抱拳行禮,隨後對父老鄉親們施了一躬。他也是有心要賣弄些個手段,讓徒弟們當著眾人的面,取出攜帶的幾個大皮囊,打開整頓起來。裏面無非是砍腰的鬼頭刀、斬首的剁魂斧、剝皮的搬利刃、掏心的剜腸劍,還有各種帶鉤、帶刺、麻花擰轉兒的刑刀法刃,都是尋常百姓叫不出名目的器械,琳瑯滿目,足足有不下百余件之多,在日光下一陣陣泛著寒光。

  這時已有刑吏驗明罪犯正身,然後宣讀罪狀,按律斷了潘和尚一個“剮”字。此等妖魔匪類,若不處以千零萬碎之極刑,委實難平民憤,故此要請刑部劊子手劉五爺割滿一千三百刀。待到午時三刻,聽得三聲號炮為令,就要動法刀行刑。

  圍觀的百姓頓時滿場嘩然,眾人一來是恨極了潘和尚,二來聽說要割一千三百刀,乃是地方上前所未見的大刑,正要看劉五爺行刑如何施展手段。底下的人群中對此議論紛紛,有的人說:“這回可算是來著了,咱就等著開眼吧,一般淩遲碎剮,只不過一百二十刀,要割滿一千三百刀才讓犯人斷氣,可不是尋常的手藝能做到的。當今世上,除了刑部劉五爺,誰還有這等本領?”

  有的人稍稍有些見識,聽了此話便搖頭說:“這個卻不然了,淩遲碎剮為本朝最酷之刑,平時難得一見,但現在正是平寇定亂之時,一旦捉到了發逆反賊,無不用此極刑處決,所以這幾年咱們見碎割活人也見得多了。可你發現沒有,越是那精壯結實的漢子越是能經得住多割幾刀,饒是如此,兩百刀下去也僅剩一具血肉模糊的骨頭架子了。而那肥胖之輩,則根本無從下刀,一刀下去不免連皮帶膏地扯下一堆,像老鼠和尚這賊廝生得如此肥頭大耳,能割夠他兩三百刀已是大手段了,想剮足一千三百刀卻又談何容易。恐怕劉五爺一世英名,臨老卻要栽在咱這靈州法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