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槐園宅 第八章 活烹人(第2/2頁)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看得又是驚恐又是惡心,只好閉了眼不再去窺探,可那吸溜的嘬腦漿子聲,以及群鼠嘁嘁喳喳啃咬人肉的響動,仍是不住地鉆進二人耳朵裏來。

  張小辮兒只好用手去堵自己的耳朵,不料他躲得時間太久,又是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腿腳血脈不暢,四肢多已麻木了,一擡手便使身體失去了重心,竟向前撲倒在地。他懷中藏的那只黑貓,本是嚇得蜷成一團,這時正好被他壓了一下,吃不住疼,立刻發出“喵嗚”一聲慘叫。

  正在分吃死孩子的群鼠忽然聽到貓叫,都是一怔,無數雙鼠目齊刷刷盯了過來。那身裹火鼠皮襖不僧不道的怪人兒,也緩緩擡起頭來,臉上神色木然,嘴角邊掛著肉汁,兩只小眼睛不住向四周打量。

  張小辮兒暗暗叫苦:“乖乖不得了,這回泄露了蹤跡,多半也得被抓到鍋裏活活清蒸了。老天爺不開眼,怎地偏讓張三爺如此命蹙?”

  孫大麻子見被破了行藏,仗著血勇之氣,還欲做困獸之鬥,握起手中棍棒想要上前放對,誰知那身穿火鼠襖的僧人,在喉頭裏發出咕咕咯咯一陣輕響,筷子城裏的無數巨鼠傾巢而出,同時湧向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的藏身之處,圍了個水泄不通。

  常言道得好,“好漢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耗子多了啃死貓”,那密密麻麻成群結隊的大量老鼠環攻過來,豈是孫大麻子能招架得住的?

  那妖僧見有生人進了筷子城,顯得怒不可遏,不待群鼠圍攏,便噌地一下當先躥到近前。他那一身的肥肉足有兩百多斤,壓得房倒屋塌。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就覺腥風撲面,氣為之窒,還來不及掙紮反抗,便已被摜倒在地。

  張小辮兒自知命在頃刻,便將懷中的黑貓揪住,想投出去來個聲東擊西,以便趁機脫身。可那黑貓早嚇壞了,縮在他懷裏不肯出來。

  張小辮兒沒抓到貓尾巴,情急之下,兩手各揪住一只貓耳朵,硬生生將黑貓拽起擋在身前。揪貓耳朵本是古代相貓術的一種手法,據說判斷一只貓的筋骨如何,可以揪住兩只貓耳把其拎在半空,如是善能捕鼠的佳貓,它耳朵吃疼,就會縮起四個貓爪,貓尾巴卷上頭頂,全身團成一個毛球,以此來減輕耳部的疼痛;反之如是懶貓,一旦被人揪住耳朵提起,則只能四爪亂蹬,齜牙咧嘴地慘叫,像這種貓就追不上老鼠。

  講到這插一句,有道是“說三國離不開諸葛亮,講趙雲離不開長坂坡”,咱們這回話本的名目是《金棺陵獸》,《金棺陵獸》必然離不開自古便有的相縱“靈獸”之術。此乃咱們這部書的“書膽”,可這都是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先說張小辮兒慌亂之中揪住黑貓的兩只耳朵,將它拎到半空。那黑貓是家養之貓,比貓兒巷裏的野貓更為懶散,借著貓仙爺的蔭福,一直在靈州城裏活得無憂無慮。雖有一身月影烏瞳金絲貓的上佳筋骨,卻從未捉過老鼠偷過金銀,平日只是上樹登檐,以追捕鳥雀為戲,餓了就溜進廚房偷魚偷饅頭,此時一雙耳朵受疼,便想學它老祖宗那套縮爪卷尾的法子,卻奈何爭氣不來,貓尾巴剛卷到一半已到極限,四只貓爪更是只能在身前亂蹬亂撓。

  恰好那僧人爬到張小辮兒跟前,冷不防憑空冒出一只黑貓來,正與他臉貼著臉,人眼、貓眼四目相對,貓爪子全都撓在他的臉上,立刻抓得鮮血淋漓。那僧人本就容貌醜陋,滿臉是血更是顯得猙獰無比。他是吃驚不小,那黑貓更是害怕。靈州所產之貓,平時好端端的也就罷了,可它們一旦心覺恐怖,懼怕到了極點,雙眼便會迅速充血變紅,在月影烏瞳金絲貓那“喵嗚”的慘叫聲中,一雙貓眼兒頓時變得血紅血紅,直如暗夜中的兩盞紅燈一般。

  不到生死存亡地,哪得貓眼顯奇蹤?只因那怪僧被黑貓這雙血眼一看,才使得“馬上摔死英雄漢,河裏淹死會水人”。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