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槐園宅 第七章 群鼠竊子(第2/3頁)

  張小辮兒拽起孫大麻子,向上打個手勢,當下裏二人手腳並用,攀著半人多高的筷子墻翻入城中。落腳處“吱吱”幾聲慘叫,兩人提起燈籠低頭看看腳底下,原來一窩剛離娘胎的小耗子都被他們兩人的鞋底子踏作了肉餅,血肉模糊爛成一團。張小辮兒趕緊擡腳把鞋子在旁邊的筷子墻上蹭了幾蹭,口中叫道:“莫怪莫怪,要怪也只能怪母耗子沒把你們生對地方。”

  孫大麻子也掄棒子在地上亂敲,把四周的老鼠都驅散趕開,二人在城中放眼打量。群鼠盤踞的筷子城裏,每幢房屋樓閣中都躲著幾只老鼠,滿坑滿谷的難以計數,低矮的房舍似是綿延無際,星星點點燃著不知多少燈台和殘蠟,可深遠處燭光微弱,看不清筷子城究竟有多大規模。

  兩人一時不知該向哪裏去找那個被群鼠偷去的小孩,只好往城池深處屋宇密集的地方而行。張小辮兒發現躲在懷中的黑貓嚇得全身顫抖,不免心覺古怪。群鼠偷筷子築城已是物性反常的天下奇聞,想不到連靈州的貓兒都懼怕老鼠,這老鼠城裏莫非還有什麽兇險尚未顯露不成?如此境界,不得不仔細提防些個,可別讓三爺“吃不成羊肉惹身膻”,到頭來不但沒能發財暴富,反倒折了老本,把自己的小命都搭進去,想到此處,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二人在兩側筷子房舍林立的狹窄街市中朝前走了幾步,忽然迎面一陣陰風吹至,隨風飄來一股異香,味道濃濃厚厚,與地洞裏陰冷腥穢的氣息截然不同。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雖用衣服遮了口鼻,仍是擋不住香氣沖入腦中,兩人同時把蒙面的衣襟放下,猛用鼻子嗅了兩嗅,說道:“似乎是燉肉的香氣啊,可燉的什麽肉這麽香?牛肉還是狗肉?”

  他們倆許久未曾動過正葷,連那燉牛肉究竟是什麽味道都快忘掉了,腹中正是匱乏時節,聞到城中肉香撲鼻,不禁被勾得食指大動,連忙吞了吞口水,用破袖子抹去嘴角流下來的饞涎,不知不覺就舉步朝著前邊肉香最濃處走去。

  轉了兩個彎子,就來到一座高大異常的筷子樓前。這座樓閣高約一丈開外,搭建在十字街心,周圍的房屋都比它矮許多,樓中燈火全無。用筷子拼湊成的門窗緊緊閉著,樓門前邊的街上擺著好大一口蒸鍋,鍋底下是個下陷的灶坑,也不知那鍋裏裝的什麽,從虛掩的鍋蓋縫隙裏,呼呼地往外冒著熱氣。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只用鼻子一聞,便已知道滿城飄散的肉香正是來自這口鍋中,心想:這是誰在燉肉?難道筷子城裏除了大群老鼠,竟然還有別的人居住?鍋中肉香難以抵擋,二人也顧不上多想,看四周除了老鼠就是老鼠,再沒別的異狀,就緊走幾步來到蒸鍋近前。

  張小辮兒把鼻子湊在鍋前,深深嗅了一嗅,眉飛色舞地贊道:“好香好香!眾所周知,在靈州城裏,最有名的館子是八仙樓,可八仙樓的廚子雖然慣做南北大菜,卻也未必整治得出如此一鍋好肉。”說著話忍不住就伸手去揭鍋蓋。管它是誰家的肉,先吃個痛快再說。

  孫大麻子攔住他說:“咱們都是清白漢子,豈能吃這沒來路的東西?”

  張小辮兒道:“咱們兄弟自然是明人不做暗事,雖然不知究竟是誰在筷子城裏居住,可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他邊說邊在身上一通亂摸。在金棺村被兵火毀掉之後,他們曾在廢墟和死人堆裏,找了些幹糧和盤纏,此時還剩下兩枚老錢,就順手掏出一枚來擺在灶旁,對孫大麻子道:“現下給過錢了,又如何說?”

  孫大麻子嘴上雖然用強,但肚子裏咕咕作響,口水早已流下半尺多長,也不問一個老錢能值什麽,咧著大嘴叫道:“既然如此,自是再沒什麽好說……”話音未落,就迫不及待地用棍子挑開鍋蓋,想同張小辮兒二人大快朵頤。

  任憑是鐵打的漢子也難忍腹中饑餓,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被鍋中肉香吸引,把別的事情統統扔在了腦後,等把鍋蓋揭開來,撥散熱騰騰的白汽看去,只往鍋裏瞧了這一眼,二人就險些把肚子裏隔年的飯食都嘔出來。原來那鍋裏蒸熟了光溜溜的四個肥嫩小孩,看樣子都只一兩歲大,全是童男童女。

  正所謂“難躲的是債,怕見的是怪”,孫大麻子長這麽大,仗著膽壯心直,又有一身武藝,從沒真正怕過什麽,這回可是真從心底裏怕了,寒意透骨,從頂陽骨直涼到了腳底板,嚇得他趕緊一縮手把鍋蓋子扔回去:“俺的娘啊,這是清蒸活人!誰敢吃?”

  張小辮兒心道:“別看鍋裏的東西又能當菜又能當飯,可絕不是給活人吃的,多半是槐園兇宅裏藏著些不得了的東西,多年來修煉成精,竟能役使群鼠到城裏去偷小孩子。咱爺兒們身上縱有些奢遮的手段,恐怕也不是它的對手,趁著正主兒還沒現身,再不逃命,更待何時?”對孫大麻子使個眼色,兩人當下就想腳底抹油開溜,但此時再想逃出筷子城,卻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