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冷霧(第2/5頁)



  由平台邊上的鐵絲梯,可以下到下方的吊裝車間,下到下面之後,更加感覺到這個車間的巨大,到處都堆著器械,老舊的積滿灰塵的篷布蓋這一堆又一堆的東西,頭頂上吊著起重用的鉤子,二十多年時間的荒廢在這裏倒不是很顯眼,至少沒有嚴重的鐵銹味。

  後來我們才發現,在車間墻壁的踢腳線位置上,也有相同的換氣裝置,顯然其中的一些二十年來還在運行,使得這裏常年保持著幹燥和潔凈的空氣。

  我們打著手電,有點不知所措的在裏面搜索,日本人在東北留下的建築,少有保存的如此完好的,大部分都在離開前焚毀了,這裏的情況實在有點奇怪,難道日本人當時離開的過於急促?

  不久我便在一段墻壁上,看到了大量黏貼上的東西,乍一看很像大躍進時候的衛星招貼,仔細一看,才發現都是日文的計劃表,以及一系列我看不懂的結構圖,這些圖紙上都有少許的黴斑,整個已經發黃酥軟了,一碰就整片整片的往下掉。

  我不敢多手,一直用手電照著,往前看去,偶而有幾張戰爭的宣傳畫和黑白照片夾在這些裏面。

  我對王四川就說,這裏肯定是小日本組裝“深山”的地方,當年分解深山運下來,顯然需要分解到最小的尺寸,重新組裝的工作可能持續了好幾個月,在這裏,那些零件要重新保養,上油,然後組裝成大型的組件,比如說發動機起落架等。

  雖然不知道這些結構圖是不是深山的,但是這裏的大小和設施基本可以證實我的推斷。

  王四川說,那把這些東西運到上面去,肯定有一個巨大的升降機,我們得去找找,說不定那就是出路。

  我們邊走邊看,到一處地方的時候,墻上的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塊掛在墻上的木板,上面貼滿了黑白照片,大大小小的,有合照,和單人照,都是電視上的那種小日本的軍裝,都帶著可恥的笑容,這些可能是他們在這裏過什麽節的時候拍攝的東西,我不知道這塊木板對於他們是什麽意思,只是其中的一張,引起了我的興趣。

  那張照片上,我看到了十幾個中國的勞工,骨瘦如柴,他們正拖著什麽東西,那個東西是從水裏拖出來,還有一半在水裏,黑黑的好像一團水母,一個日本兵在邊上查看,因為照片太模糊了,我實在無法看清楚這些人在看什麽。

  我剛想叫王四川過來一起看,卻發現他也在叫我,他已經走到了很遠的地方,正在把一塊篷布掀開,表情非常的不妥當。

  我忙走了過去,他正好把那篷布扯開了一般,我看到篷布的下面,有一只慘白的人手。

  篷布扯開之後,我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篷布內是分段的鋼筋和水泥錠,一具穿著工程兵軍裝的屍體,夾在兩對鋼筋的中間,我們將他搬出來的時候,發現屍體已經完全僵化了,大概是因為這裏的溫度,整個人硬的猶如石頭。肯定死了有段時間了。

  翻過來看,是一張陌生的臉孔,呈現驚恐的表情,眼睛瞪的幾乎要鼓出眼眶,這又是一張年輕的臉。我認不出他是不是和我們同期進來的四只隊伍中的人,不過看屍體的情況來看,最大的可能還是袁喜樂的隊伍,這樣算我們發現的屍體,我們已經找到了三個人了,兩個死了,一個瘋了,那其他的人,又在哪裏呢?

  不管怎麽說,又犧牲了一個,我當時裏十分的不舒服,主要是因為這個戰士太年輕了,我總認為讓這些還沒有真正開始享受生命的孩子冒險,非常的不公平。

  王四川並不多愁善感,他們蒙古族對於生命的流逝相當看的開,表面上他總是說自己是唯物論者,其實我認定他心裏還是個純種的蒙古人,他總認為死亡是受了長生天的召喚,回到蒼狼和白鹿的草原上去了。

  這樣的超脫並不是不好,不過我後來和他討論的時候,總是和他說,一個人對於死亡越超脫,也意味著他對於敵人更無情,你們的成吉思汗對敵人毫不手軟,也許在心裏,他只是認為自己把這些弱者送回到天上去了,但是王四川當即反駁我說,秦始皇對於死亡並不超脫,如此怕死的人照樣殺人如麻,你的論點更本就不成立,與其如此,不如超脫一點的好。

  屍體上凝結著大量的血,幾乎半個身體全是,王四川感覺有點不正常,我們解開了屍體硬邦邦的衣服,才發現,他的背上有兩個大拇指粗的血洞,皮的翻了起來,作為軍人,這種傷口太熟悉了,這是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