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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成功了?”

內特聽見黛比的問題,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摟著薇科,薇科抱著他。他聞到她頭發的氣味——男用洗發水,因為比較便宜。

他睜開眼睛,他們的皮膚上粘糊糊的都是血。薇科在懷裏蠕動,他擡起一只手,盡可能地擦拭眼睛。

希拉歡呼道:“我們沒有死,”又說,“我的腿疼得要命。”

“還有我。”薇科嘟囔道,按住腹部。

內特坐了起來。他們七個人躺在克裏夫和黛比房間的地上,臉上都是一道道血跡。亞歷克山大・科圖洛維奇和尼古拉・特斯拉的思想結晶在周圍像過去這一百多年一樣嗡嗡運轉。

“天黑了。”羅傑說。

“不,”黛比微笑道,“有一幢樓擋住了光線。”

他們爬起來,踉踉蹌蹌走到破碎的窗戶前,活像一群歡快的醉鬼。窗外是銹紅色的磚墻,顏色在黃昏時分更加深了。他們擡起頭,見到一個小女孩在看他們。她朝幾個怪模怪樣的成年人揮揮手,他們也向她揮手。

“等一等。”薇科說,她的電話開機了,內特看見圖標在旋轉,手機在嘗試和服務網絡同步數據。她哈哈一笑,“現在是星期二晚上,”她說,“我們離開了四天。”

“操,”羅傑說,“肯定要被開除了。”

他們互相擁抱,開懷大笑。過了幾分鐘,笑聲漸漸變成淚水。

羅傑被開除了,但周末就找到了新工作。薇科也被開除了,但她不在乎。克裏夫運氣不錯,離開這幾天恰好沒有工作安排。黛比和希拉都有好幾堂課要補。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證據能說明別人注意到了他們的失蹤。沒有新聞報道組。沒有警方出沒。沒有親友的留言。卡瓦奇大樓帶著他們去了那個世界,不知怎的同時也留在了這一邊。沒有去過那個世界的其他房客更關心損毀問題——半數窗戶破碎,前門損壞,台階有三處開裂。

後門口水泥台上的屍體不見了。除了走廊裏的血跡之外,沒有線索能證明那幫人的存在。內特和薇科拖地之後,所有證據都消失了。

他們在重新出現的後院圍欄旁找到三合板,克裏夫用三合板補上破窗。

黛比去了趟學校的醫務處,得知安德魯打裂了她的兩顆牙齒。她花不起做齒冠的錢,只好請醫生拔掉。兩顆牙的位置很靠內,所以從外面看不出,但她有好幾天說不清話。

希拉也去了醫務處,說她搬一個特大號畫框受了傷。醫生說她運氣不錯,玻璃沒有劃破大動脈,責備她拖了這麽久才來看,因為現在縫針已經晚了,大腿上會留下一道傷疤。醫生用繃帶和膠布包紮傷口,叮囑要保持清潔,給了她鋁合金拐杖和止痛藥。

內特的大腿很快好轉,他和羅傑的眼內充血一周內就恢復了。薇科胸腔以下那塊葡萄柚尺寸的瘀青留了五六天,大笑或深呼吸都會疼得她齜牙咧嘴。

曼迪熬過震驚期,開始拒絕承認現實。回來以後,她在黛比和克裏夫的房間裏默不作聲地坐了一整天,接著忽然起身,返回自己的公寓。兩天後,內特看見她坐在門前台階上,內特問她感覺如何,她滿臉迷糊地說:“我摔了一跤,碰到了頭,就是這樣,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他決定不去逼她。

一天黃昏,他們到屋頂去看日落,但沒了木板涼台,屋頂成了另一個世界。感覺不對勁的原因有好幾個,最重要的一個是缺了那位退休的所謂出版社老板。

內特和薇科每晚都膩在一起。他們在內特的房間工作,在薇科的房間睡覺。她的房間又恢復了永恒不變的69華氏度。偶爾夜深人靜時,他們會談起墻裏的機器和那邊的世界。

一天夜裏,他們談起安德魯和紅死家族。

兩周過去了。他們無法繼續逃避問題,於是在休息室碰頭。

“房租後天到期,”內特說,“他們要是還沒注意到奧斯卡的失蹤,到後天也肯定會發現。”

“我們都把支票從門縫塞進他房間如何?”希拉提議道。

“恐怕沒什麽用,”羅傑說,“是個人就會注意到事情不對頭。”

內特點點頭,“我在想……”他頓了頓,考慮有沒有更好的方式表達他的建議。薇科知道他想說什麽,捏了捏他的手,“這個周末咱們最好別留在這兒。”

黛比挑起一側眉毛,“為什麽?”

“因為我認為他們會有很多問題,”內特說,“而我認為我們無法回答。”

“你認為我們應該搬家?”克裏夫問。

“我認為你們都該出去躲躲,”內特說,“出城和朋友玩一兩晚。”

羅傑搖頭道:“他們會來找我們的,難道不是?”